邪神的自我修养(144)

2025-08-12 评论

  他们心中都很清楚。

  正是因为“西奥多·埃弗罗斯”要走了,从此再也构成不了威胁,两个人才能相安无事地坐在一起吃饭。

  “盖雷伊阁下,您帮我的太多了。”路远寒态度冷静,尽管刚经历过一场战斗,他却没有因此显得急躁,“除了最开始的合作,我似乎并没有什么能回馈给您的。”

  “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西奥多。”

  盖雷伊笑了笑,这种平缓的神情出现在他那张阴恻恻充满死气的脸上,属实有些违和,就像在与僵尸共进晚餐:“你不觉得我们身上有着相似之处吗?我的摆渡船上只有死去的灵魂,跟同类沟通,总好过和那些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人打交道。”

  这是在暗示什么吗?路远寒微微一惊,并没有贸然接下这个话茬。

  剑刃刚见过血,他已经将格尔维蒂斯放回了剑匣之中。尽管如此,那个小幽灵还是畏怯着远离了他,就仿佛这个年轻人随身携带着某种恐怖的魔物一样,路远寒面无表情,随手用木签戳住了它的尾巴。

  “137号!让您久等了——”

  热情的叫嚷声响了起来。

  这家店生意火爆,前面排的号多得能就地打一桌又一桌棋牌,服务生急匆匆端着刚做好的香精奶茶小跑过来,却发现那两人已经不知所踪,话音戛然而止。

  桌上只剩下一把金光闪闪的叶子。

  *

  这是一个寒风凛冽的夜晚。

  这里并不是霍普斯镇最大的贸易港,因此码头上只寥寥停了几艘船,随着黑水激荡,浓雾弥漫,负责第7号码头的守夜人被冻得面部发僵,只能垂下脑袋,瑟缩在自己的棉服中。

  即使他的手下亮着灯光,也无法驱散那种冰冷刺骨的寒意。

  蒸汽灯内部的光不断起伏,覆盖的范围也随之而变,这座看管室正在狂风之下隐隐震颤着,就像是属于他一人的避难所。

  “弗拉齐,弗拉齐……”

  守夜人是个已经两鬓灰白的鳏夫,他的眼睛浑浊得如一潭死水,注视着黑色薄片转动,每转一圈就会有声音倾泻而出,尽管那台古怪的装置充满了不祥之兆,正播放着某种无法听懂的语言,但旋律动听,歌声优美,就像在舞会上执着贵妇的手翩翩起舞一样,蛊惑着守夜人的内心,他也就将这东西留了下来。

  就算它是传说中的魔盒又能怎样,守夜人年事已高,心甘情愿为之而死。

  他拿起杯子,猛喝了一口热水。

  这破杯子太久没刷过,以至于灌进老头口腔里的液体都透出一股霉味,但他买不起烈酒,在守夜人的认知中,那种昂贵的东西只应该在婚礼或葬礼上被挥霍一空。

  热水顺着喉管蜿蜒而下,在进入守夜人胃袋的一瞬间迅速升温,多少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意。

  霍普斯镇的冬天一向严峻至极,在这片沿海地带,要是毫无防备就出门,那就惨了,脸颊会如遭到酷刑般干裂渗血,不仅冻得生疼,整个人还会被刮成肉干,尽管如此,还是有一群疯子正在外面列队等候。

  守夜人嘀咕着。

  作为直属治安机构的督察,那些披着戎装的人拥有整片港口区的管辖权,虽然夜里一阵重靴踏地的声音倏然响起,吵醒了打盹的守夜人,让他颇为不满,但这个可怜的老鳏夫也不敢对长官阁下说什么,只能忍下这口恶气,最多在心里骂两句。

  毕竟缉察队每一个成员腰侧都配有枪支,随时可以开枪杀人,并将这件事归结于畸变物作案。

  生杀予夺,莫过于此。

  黑片仍在盘中旋转,幽邃而空远的声音潺潺而下,似一片无边潮水,那跳舞的贵妇双手托住了鳏夫胡子拉碴的下巴,让他侧头望向窗外。尽管有玻璃阻隔,还是能看到探照灯在岸边一直亮着,就像冰冷的眼睛,守夜人看出来了——他们是在等着什么东西从海上归来。

  能让缉察队的人如此看重,那条船上的货物想必非尊即贵。

  就在他们静静守望着海水之际,狂风过境,暗潮涌动,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警觉,有什么东西就要靠岸了。

  望着那些神情肃穆的人,鳏夫心底的好奇也被勾了出来,不禁抻直脖颈,却只看到一片模糊的雾气,情急之下他随手戴上老花镜,原本阴沉的视野逐渐转为清晰,却将他吓得跌坐在地,椅子腿彼此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那简直就是……怪物!

  在看到它的那一瞬间,守夜人甚至想打开门夺路而逃,管他什么职责所在,死后家里人有没有抚恤金拿,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随着那个怪物的轮廓从浓雾下逐渐浮现,露出其金属外壳、耀眼如昼的顶灯,守夜人才满面冷汗地发现,那是一艘巨舰,只不过体型庞大,规模超过了此前在霍普斯镇靠岸的所有船只,就像是座从海上飘来的冰山,以至于让他误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头白鲸。

  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大的一艘船!

  他扶起摔在旁边的凳子,将机械盘上的针重新拨好。

  霎时间,深情款款的声音又如流水一样在守夜人耳边响起,鉴于刚才震惊时伤到了身体,他还有些控制不住地心悸,需要停下休息片刻。

  守夜人将他疲软的身体靠在椅背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拉开柜子一阵翻找,从底下的抽屉中拿出了一本记录簿,上面记载着在他值守的近二十年中,7号码头遭遇过的所有特殊情况。虽然大多数时候,它都被鳏夫随手扔在角落里吃一嘴灰,或是拿去垫桌角——但像今夜这样的“异常”,他认为有必要记录下来。

  他指腹上蘸了一点唾沫,将钢笔尖润得能够出水,守夜人哆嗦着握紧了笔,而他的手已经冻僵了,涨红干皴的皮肤上泛起无数个斑点,怎么费劲也写不下去。

  ……该死的!他将笔身摔在了桌上。

  船舶靠岸时那种沉重的声音在窗外响起,守夜人霍然抬头,看见从搭好的通道上一前一后走下了两道身影。

  他们步履匆匆,为首的那人个子高挑,紧随其后的则气质冷峻,虽然看不清对方的具体容貌,但那一片雪花似的白还是闯进了他的视野,让老鳏夫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揉了揉眼睛,反复确认着自己没有看错。

  毋庸置疑,那就是一个满头白发的怪人。

  被守夜人紧张地注视着,那白发鬼缓缓停了下来,颔首而立,跟最前面的督察说了些什么,紧接着毫无违和感地加入其中,后面的也顺势归队,就仿佛他们生来是那些人中的一员。

  就在这时,守夜人看到对方倏然转头,竟侧目望了过来,就像杀人于千里之外的狙击手一样眼神犀利,穿透他们之间遥远的距离,精准无误地锁定了这间小屋。

  那人察觉到了他的视线!

  随着砰地一声巨响,枪声骤然撕开凛冬下的黑夜,在看管室的玻璃窗上打出了一个弹孔,霎时间狂风呼啸而入,吹得家具飞转,而守夜人正背靠着墙壁,他眼前发白,脉搏激升,两条腿不断瑟瑟发抖,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虽然那颗危险的子弹和他擦肩而过,像要让守夜人毙命在此,但年老的鳏夫却能感觉到,那似乎只是个警告。

  ——再有下次,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第115章 归来记(7)

  路远寒微微俯下了身。

  一套剪裁合身的制服摆在他面前, 折叠得极为整齐,从领口镶金的纽扣上流露出某种威严而冷峻的暗光,肩线下则系着银星徽章。除此以外, 旁边还有用于抵御寒冬的大氅, 深黑色的绒毛仿佛刚从动物身上剥下来一样温热,配备的帽子就放在上面,毫无灰尘。

  要是披上这身衣服走出去, 所有人都会觉得他是权贵。作为统治阶级的一员, 他可以随意处置那些违逆不敬之人, 抄其家产, 褫夺其血肉、魂灵, 就算路远寒下令让对方立刻去死,也没人敢有怨言。

  ——而这就是缉察队的权力。

  就像那个在远处偷窥他的老鳏夫, 路远寒早就察觉到了落在身上的视线, 他本来可以秉着探听情报的名义治罪, 将那人枪毙, 最后却只是给了对方一个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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