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这里什么都没有,那些擅闯的人为什么会惨死, 总部前面派遣的一支队伍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消失?
现在相安无事, 只能说明事情的严峻程度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要是能用炮火将这里夷为平地就好了, 对吧?”那道声音突兀地响起, 却只有路远寒能听见对方说话, 他脚下一刻都没有停,而路远白还在不断煽动着他,“……就不用带着一群下属在这里没头苍蝇似的乱转了,说不定他们正在腹诽上司的无能, 准备回去告你一状。”
确实不应该再浪费时间了,路远寒想。
他霍然转身,注视着队员们一张张神情各异的面庞, 用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令:“我们先去驻地办事处看看。”
无论萨城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模样, 但是驻地办事处先向总部发出了求援, 才会引发后续的一系列事情, 在那里应该能找到线索。再者说,驻地办的人也是缉察队成员,他们有权向对方索取情报……路远寒沉思着,就怕那里也跟萨格里尔斯一样,人去楼空。
这时候就到雷鸟发挥用场了。
得了长官的指令,年轻人重新拿出从列车上顺的地图,借着灯光观察了一阵,就有了路线规划,像条神情飞扬的雪橇犬似的在前面带路。
虽然有了行动目标,但萨格里尔斯毕竟是一座城,要从他们现在的位置过去,至少也得一个小时起步。考虑到在徒步前往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体力消耗,路远寒做了一个决定,他让众人轮流承担殿后的职责,除了医护人员——海因里希被他眼中“执行部的疯子们”簇拥在了队伍中央,也就是最安全的位置。
风仍在呼呼地吹着,就像一把割下血肉的钝刀,帽檐并不足以覆盖整个耳廓,所有人的耳朵已经冻得有些涨红,让他们不自觉低下了头。
路远寒嘴唇干涩,心情略有些烦躁地磨着牙尖。他从凡蒂斯身上继承到的不只有优越的基因,还有他们的一部分特性,在这种干燥缺水的情况下表现得尤为明显。
此时轮到麝香兰压在队伍后面,为众人保驾护航。
他那隆起的肌肉让人极有安全感,大汉两眼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一切值得怀疑的地方,手中持着已然上膛的枪管。就在这时,他瞥到指挥官的白发之下有什么活着的东西在呼吸,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似乎是翕张的鳞片。
他并没有声张,只是记下了银杏的特征。关于这位神秘的长官,麝香兰背后的势力很感兴趣,因此尽可能搜集对方的信息,也是他此行的隐藏任务之一。
倏然间,一股强烈的恐惧攫住了麝香兰的心头,让他快要喘不上气。
他能清楚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悄无声息地跟在队伍后方,在黑暗中注视着这几人,却又和他们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不至于进入少爷的监测范围,就像是阴毒、谨慎、充满耐心的捕食者。
麝香兰不着痕迹地将手中的蒸汽灯往后方照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光线所到之处,只有寂寥一片的街道。
“发生什么情况了,麝香兰?”
路远寒现在的感官极其敏锐,注意到这边的亮度变化,当即转头望了过来。他那深邃的眼睛给人一种不怒自威之感,被他注视着,任何谎言都无所遁形。
“不,没事。”麝香兰摇了摇头,将事情原原本本交代了一遍,“我只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跟着……”
路远寒顺着他的方向望去,尽管什么都没有发现,但他知道上一批缉察队成员陷身在此,事情必然不会简单,便对众人吩咐道:“加快行动,等到驻地办以后再休息。”
十多分钟后,他们站在了办事处门口。
望着眼前漆黑一片的建筑物,很难想象里面会有人在办公。路远寒先是上前敲了门,侧着头耐心等待了片刻,确认没有任何正在靠近的动静后,将锁头握在掌根下用力一掰,那坚韧的金属瞬间断成两截,砰地砸在了地上。
像这种暴力的解决方式在执行部内屡见不鲜,紧接着路远寒一脚踹开了门,并没有人对此表示惊讶。
进到了办事处内部以后,众人终于不再被狂风摧残,体感温度顿时上升了不少。只是情况仍然不容乐观,他们虽是调查员,却也知道缉察队对办事处要求严格,二十四小时都必须有人值守在岗,违者重刑处罚,没有人会想走一遭总部的审讯室,站着进去的只能躺着出来。
现在周围不仅黑黝黝的,毫无招待之意,就连一个活人都没有……难道这座办事处里的人都死绝了,但那怎么可能?
这简直是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猜想。
“啪!”
路远寒蹲下去启动了照明装置,就像被按下开关,随着一阵气流在管道中蒸腾的声响,顶部的灯光逐渐亮起,一盏盏依次排开,从他们所在之处铺展到更远的地方,直到整个办事处都亮如白昼,没有任何遗漏。
显然,办事处内部装置放得井然有序,每一个工位上还贴着考勤表,除了因无人使用而落满灰尘以外,并没有被侵入或破坏过的迹象。
看起来驻地办的人消失并非是被屠杀,而是有别的原因。路远寒将指节搭在腿侧一敲一敲,随着小动作陷入了思考,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全部撤离了呢?
“全都馊了!”
雷鸟在茶水间翻找着什么,那张年轻的脸上难得有些抓狂:“……他们至少两个星期没有填充过零食柜,这些食物已经变质了。”
他的意外发现为路远寒提供了新线索。任务书中提到上一批缉察队成员消失了十几天,驻地办的人也离开了两个星期,这两件事中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只是缺少关键性证据,真相现在还不明了。
“行了,回到总部有你吃的。”少爷打断了雷鸟的动作。
“等等,那里是不是藏着什么东西?”
就在医生开口的一瞬间,路远寒已经双腿绷紧,纵身跃了出去,其他人只看得到他靴跟泛起的冷光,长官阁下像铁秤砣似的悍然落地,伸手一抓,就将藏在座椅下的东西拎了出来,那温热的活物还在他手下不断挣扎。
——那分明是一个瘦弱的小孩。
所有人顿时警惕了起来,生死面前,他们并不知道什么是同情心。好在那孩子并不能构成威胁,就算拼上了全身的劲也没能伤到路远寒一根毫毛,看清对方有枪以后,吓得瑟瑟发抖,表现得就像个正常人。
路远寒熟练地制服了这个孩子,反绑住那双充满淤青的小手,才将他放到地板上,带到其他人面前。
“小家伙,你知道这地方的人去哪里了吗?”
雷鸟笑嘻嘻地蹲在犯人面前,若是忽略他手上的折叠刀像雪一般亮着,正抵在离对方颈动脉三厘米的位置上,那笑容倒也算得上和蔼可亲。
那孩子神情愤怒而扭曲,刚要张嘴啐雷鸟一口,刀尖就戳在微微作颤的颈肉上,像是轻佻而又冰冷的警告,让他停下了动作:“劝你想好了再说。我倒是脾气很好,但你看那边白头发的哥哥,那是我们的头儿……他就不喜欢坏小孩,别惹他不高兴。”
年轻人一边说着,一边往路远寒那边打眼色,孩子情不自禁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那人背上棺材盒一样沉重漆黑的剑匣,倒真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路远寒配合地摆出了一副凶恶的神情。
见小孩似乎冷静了下来,雷鸟挪开刀尖,让对方能够开口说话,只是他一张嘴就让人惊讶,那孩子牙缝里都是某种黏稠而湿润的细丝,同口水一起攀附在每颗牙齿上,看上去就像被染成了深紫色。
“你该刷刷牙了。”雷鸟又将刀尖挪远了一点。
小孩怒瞪着他,从那张引人嫌恶的嘴中发出了缓慢干涩的音节,过了几秒才变得流畅:“大家…都在避难所……长官大人们要是没有死,应该也进避难所了。”
避难所?这个答案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们的任务情报中没有写到这一点,就说明这个避难所并非长久都有,很可能是在灾变中临时建起来的,但那地方是否真的存在、安不安全,众人心中还有所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