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疑问涌了上来,尽管对方并没有展现出敌意,路远白还是第一时间举起了枪,直指同事的脑门。
“冷静点,西奥多。”尤弥尔开口说道。
这时候他的神情倒不阴沉了,只是一派毫无温度的平静:“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实验室没打算对你下手,我这次前来也正是奉了博士之命……或许你在工作区域看到了一些事,拿到了某些东西,但你得知道,你跟那些可消耗样本不一样,没有人想伤害你。”
路远白听着这位性情大变的同事说话,喉咙滚动两下,却勾起了一分嘲弄的笑:“这样说来,你们将我关在底下等死也不是故意的了?”
“那是为了观察你的反应,很抱歉,但每个样本都得经历一次完整的流程。”尤弥尔耸了耸肩膀,“你应该知道擅闯深度收容区的下场,总部法不容情,不可能留你一命,现在跟我们回去,实验室还能为你掩盖下这件事。”
他叙述时的口吻极为笃定,坚信面前的年轻人会跟自己回去,没有人想死,即使实验体也一样。路远白从他的态度中感受到对方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不由得匪夷所思。
实验室到底为什么会如此重视自己?他内心隐隐有了些猜测,却还不能断定,被掩盖在背后的真相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揭开它的面纱。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归顺于实验室。
路远白戴着潜水头盔,看上去神情莫辨,因此旁人很难判断他正处于什么样的情绪中。
尤弥尔望着面前负手而立的年轻人,刚皱了一下眉,他就动了——那撕裂空气的危险感充分彰显了他拒绝的态度,快到让人反应不及,行动中的野兽就已经抵达目标地点,手肘带着枪托一并砸了下来。
像是对此早有预料,尤弥尔快速往后退去。
在路远白扑来的一瞬间,那些研究人员就伸手举起了某种容器,他落下时正好被那些烟雾围在中央,它们无孔不入,即使隔着头盔的缝隙也渗了进来。显然,那里面含有刺激性物质,以至于路远白闻到的第一时间就僵在了原地,像尊被定住的吸血鬼。
这是…怎么……回事?
他费劲地用出全身力量,却只是抽动了一下肩膀,顺着呼吸道进入的物质正在他体内快速作用,让路远白感到自己像一块飘在沸水上的冰屑,即将因为强压而轰然炸开。
假如他现在还能正常思考,就能发现这种物质是针对他的,因为那些研究人员同样置身在烟雾之下,却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还在旁边若无其事地讨论着什么。
路远白的胸膛正微微起伏着。
尽管他的意识已经朦胧得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了,路远白却还是紧咬下唇,用牙尖割破伤口——疼痛与血似乎唤醒了一丝神智。他挣扎着往前杀了几个人,研究员的脑袋被他拧下来的时候嘴唇还在颤动,剩下的半句话戛然而止,只余脖颈下飙血的气音,将他们的白衣浸得通红一片,不断从衣角淌下让人目眩的液体。
他的表现似乎吓到了那些人,那种平静终于被打破了。
研究员们纷纷后退,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完全没想过在诱导剂的影响下实验体还能活动,甚至展现出铁血战士一样的凶性。
但归根结底,那只是短暂的报复而已。
在目标远离之后,路远白就丧失了行动能力,他竭力撑住身体,靴跟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难听的声音,就像一个想要逃出生天的怪物,最后还是倒了下去。他看到对方重新围了过来,谨慎地停在一个安全距离,路远白靠读唇分辨出了研究员们正在讨论的内容——他们称呼他为:3050-1。
那是什么意思,自己也是一个实验体?
路远白没来得及往下深想,他的意识正在逐渐涣散,眼前所见也跟着变得一片模糊。就在弥留之际,他看到墙壁竟然在崩裂,研究员们猝然转头,某种庞然大物的影子从他们身后撞破碎石而出,只一口就吞下了最前面的数人,将他们的身体咬断。
那种血水迸飞的动静就如一道瀑布倾泻而下,紧接着就是撕咬、咀嚼的声音,在碾碎人的头骨时显得格外恐怖。
路远白的呼吸在头盔下停了。
满口鲜血的怪物冷然注视着他,却只是用尾巴尖拂了一下他的小腿。
第158章 幕间(1)
路远寒再次醒来时, 正躺在医学部的重症监护室中。
由于伤势过重,严重影响到机体的自愈能力,他几乎被缠成了一具绷带裹身的木乃伊。在救治过程中, 覆盖他全身的白布还在一直往下淌出血水, 在地板上蜿蜒出大片殷红,唯有裸露出的指节轻微抽动,昭示着此人尚没有死。
虽说看上去就像安静的尸体, 但他并非完全没有意识。
即使在麻醉剂的作用下, 路远寒也始终保持着一定的抗性。这种异于常人的特性表现在他身上, 就导致伤口周围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溃烂状态——不断有黑色物质从坏死的肉下渗出, 让手术刀无从落脚。刚切开一根筋膜, 转瞬又有新的隆块浮现出来,掩盖住了更深层的肌肉组织。
负责他的医生为此焦头烂额, 不得不命令一助拿来更强效的镇静剂, 为伤患注射, 才让这场手术顺利进行了下去。
在朦胧的意识中, 路远寒隐约记得手术完成后有人来看过自己, 只不过他的睫毛被绷带压下,视角严重受限,便只能通过那些人的下半张脸和声音来辨认对方的身份。
“长官阁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雷鸟的声音, 年轻的执行部成员坐在床边,像要确认是否真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上司一样,毫不避讳地伸出了手。
在即将触碰到对方的一瞬间, 灯光闪烁, 他看到那双冷峻的眼睛正从缝隙之间幽幽注视着自己, 就像封在冰层下的野兽……雷鸟当机立断, 极为识相地将手收了回去。
临走前,他在路远寒的病床边上留了一盒包装精巧的巧克力糖。
其次是海因里希·卡特。
作为医学部的成员,他想进入重症监护室比旁人方便得多。但海因里希很清楚,长官阁下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意识,因此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做出打扰对方休息的举动,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确认过他的情况之后就走了。
再后来,有一个陌生人出现在了路远寒的病房中。
由于看到的东西太模糊,仿佛笼罩着无形的雾气,他甚至无法分清那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还是自己的梦。
那双灰色眼睛并不属于任何一个他认识的人,却显得极为专注,不带有任何情感、温度的视线落在路远寒身上,观察着他的情况,就像在雕刻一件作品,抑或是对待没有成熟的果实。
那种被人从高处审视着的感觉让路远寒极不舒服,下意识皱起了眉,只是没等他张嘴说出什么话,对方就离开了。
路远寒只能闭上眼睛,等着身体好转起来。
在医学部,像他这样的情况并不罕见。每天都有大量伤员被送过来紧急处理,一批接着一批进行治疗,不管病患是人、还是畸变物都无甚可奇——在路远寒隔壁就躺着一个毛绒绒的同事,那人胸膛上长出了颗狼头般的瘤节,护工轮流给他的两个头喂食,早就习惯了这种差事。
因此,当路远寒的绷带逐渐拆下来,露出里面赏心悦目的一张脸时,护工对他的态度不由得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毕竟人都是视觉动物,尽管病患总显得有些阴郁,但凡蒂斯赐予的优越基因让他看上去俊美而又文静,有种磐石一般坚韧的气质,便很好地抵消了他偶尔表现出的怪异感。
再加上他们都知道这位是副秘书长重点关照的对象,一来二去,路远寒想打探情报就变得容易了不少。
他知道,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自己本该必死无疑。
但并非所有事都可以按常理解释,路远寒从护工口中得知,深度收容区的事故被归到了那个畸变物——在极地区跟他分道扬镳的“小”怪物头上。
据说在恢复供能后,执行小队前往下层处理异端,跟对方发生了极为激烈的战斗,流出的血足以汇成一条溪水,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才将它制服,在总部的调度下,将这个怪物关押进了收容装置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