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鸟忍不住磨了磨牙。
然而没等他想出什么有效的反击方法, 检查人员就从背后追了过来, 要押走这个不服管教的桀骜分子好好理论一番。雷鸟就是再有能耐,也不敢违抗总部的规则秩序,直到被强行带走的前一刻,他还在跟佩林教授唇枪舌战。
“执行部的人就是火气太重了。”
佩林教授评价道, 又满意地望着端坐在轮椅上的病人,尽管路远寒面上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像你这样安静的、愿意听人说话的就很好。”
路远寒懒得开口反驳他,德高望重的老头倒是比大多年轻人还要精力充沛, 又推着他在周围几个出入口都看了一遍热闹, 由于加西亚·安东尼奥的到来, 总部今天所有检查都严格至极, 绝不允许任何人、任何地方出现一点疏漏。
“您也该把我送回去了,不然查房的时候医学部的人会很难办的。”
佩林教授在售卖机前停下来,颇感兴趣地挑选着商品的时候,路远寒开口说道。
老头将自己的工牌贴上感应区域,很快,两块最新款的能量棒就从出货口滚了下来,他拆了一根叼在嘴里,含糊不清地应道:“唉……好吧!”
于是路远寒又在他的护送下,被转移进了重症监护室中。
只是两人谁都没有想到,此时正有一个不速之客在病房中等着他们归来。那人满头金发,只是施施然靠在墙边,翻看着一本异种生物图鉴,就像有无数灯光为他倾泻而下,正是万众瞩目的话题中心——加西亚·安东尼奥。
“我等你很久了,银杏。”加西亚合上图册,瞥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人,向旁边的佩林教授示意道,“您不介意让我们两个单独聊会吧?”
佩林教授哪里想过刚诋毁过的人竟然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看清楚对方是谁的瞬间,他冷汗直流,一个字都没有多说,就识相地离开了病房,甚至体贴地把门也带上了。
只是他一走,就没有人帮路远寒推轮椅了。
路远寒望着眼前这位赫赫有名的少爷,无需对方开口,就自己推着轮椅往前挪了挪。很显然,加西亚出身高贵,就算再怎么心地善良,也断没有要动手帮他的道理。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路远寒开口问道。
他的思绪纷飞,但比起背后复杂的利益问题,他首先想到的竟然是伯爵府的血缘关系:加西亚·安东尼奥是伯爵名下唯一继承人,是夫人的侄子,而卢修则是夫人没有直系血缘的外甥,微妙的是,两人同样都有着耀眼的金发。
很快,路远寒就理清了其中的关系,却并没有将这些想法显露出来。
和罗德里厄府上那位性情率真的少爷不同,加西亚接受的是正统精英教育,有着同大伯爵一脉相承的矜贵得体,从腰线到肩膀的弧度,都板正得像是提前用尺子裁定好的,即使在和别人交谈时,他的视线也保持在恰到好处的位置,不至于让对方感到冷落。
换而言之,他就像一个完美的继承者,从各方面看都无可挑剔。
路远寒对这种道貌岸然的人设相当熟悉,毕竟在沦落为怪物之前,他自己就保持着这种生活方式,因此他一眼就能看出,在那极具亲切感的笑意之下,对方恐怕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我想和你做一个交易。”加西亚说。
交易,路远寒在内心重复了一遍。尽管他已经习惯了替高层打工办事,就像最忠诚的鹰犬、爪牙,但他却没有顺着对方的意思往下点头,而是冷静地望向了加西亚,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他这副反应算不上乖顺,加西亚却没有恼怒,反倒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路远寒苍白的脸,以及那雪色的发尾。
霎时间,他想起刚才走进病房前看过的档案,那份关于“西奥多·埃弗罗斯”的重大机密文件——其中不乏一些非常有意思的描述,现在看来,倒是记录得很确切。
加西亚颔首笑了笑:
“当然,缉察队的一切都很好,有科技、重火力,让人为之炫目的异种生物储藏……但那并不是我想继承的东西。”
“当一个人见过光明之后,就再难以忍受蒙蔽着双眼的黑暗。无论我们所处的位置在旁人眼中有多高不可攀,在地表面前,也不过是阴冷、潮湿的洞穴而已。事实上,我已经收到了帝国理工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为了前往地上继续完成学业,我需要你的协助——银杏,别人能给予你的,我同样能提供。”
“问题在于我申请的是异种生物研究系,下属自然科学学院,在正式入学前我要提供两份异珍上去,也就是所谓的畸变物,其中一份我已经拿到了,另一份我希望你能替我带回来。”
说着,加西亚打开手上那本图鉴,将其中某一页的内容展示在了路远寒面前。
那本图册似乎是由特殊颜料绘制的,将异种生物刻画得栩栩如生,一只通体赤红的动物警惕地伏在书页上,背生两翼,兼具锋利的爪趾和卷曲的尾巴,瞳孔则是微微浑浊的橘黄色,看上去就像小恶魔。
据加西亚所说,它的学名是多伦珂兽。
这种生物栖息在海拔极高的地方,由于近数十年来的环境变化,它们濒临灭绝,现在只剩下一小批幸存者在隆莫奇斯山脉附近活动。
作为地下的特有品种,多伦珂兽是帝国理工学院稀缺的资源之一。
只不过隆莫奇斯山脉的地理位置相当偏远,在伯爵府的管辖区以外,在各种民俗学家的典籍记录中,它充满了神秘、危险,不可为人所知的色彩。因此,加西亚正在着手组建一支远征队,替他完成这项搜捕异珍的任务。
平心而论,加西亚态度和善,看上去相当有个人魅力,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一点要以强权压人的意思,就仿佛只是跟朋友闲谈而已。
换作其他人,恐怕早就被他蛊惑了。
“您为什么要指望一个打着石膏的病人呢?”路远寒委婉地说,不想触怒加西亚,尽管面上冷淡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他,“伯爵府的扈从多得能顺着海岸线排成一条长龙,将来整个缉察队都是您的,应该有不少比我更合适、更有能力的人选愿意效劳才对。”
“不。”
加西亚摇了摇头,他竟然一点都没有不耐烦,解答着路远寒的疑惑:“父亲和姑姑都不希望我顺利入学,毕竟除了我以外安东尼奥家再找不出一个合法继承人,这是我自己的想法。”
“至于你所说的那些扈从,他们效忠的是伯爵府、缉察队,而不是加西亚·安东尼奥这个人。我手下的确培植了一批势力,现在还没到他们派上用场的时机,至于你——银杏,或者说西奥多·埃弗罗斯,一个从海上归来的幽灵……无依无靠,被人胁迫的感觉并不好受吧?”
尽管路远寒正阴沉、冷厉地注视着他,加西亚仍然面不改色,将自己开出的筹码继续说了下去。
“放心,我这样说并不是为了威胁你。”
“事成之后,我可以让你彻底脱离夫人的控制,获得真正的自由……不必担心什么时候会死于意外,也不用再奔波一辈子,假死脱身后你可以随便选个温暖宜居的城市,比如黑兹利特,又或者其它你喜欢的地方,买栋宅邸,惬意悠闲地过完余生。这应该是大多数人眼中完美的生活吧?”
加西亚伸出左手,修长的指节轻快挑动,从腰侧的口袋中取出了一张高级通行证,只要持有它,就能在伯爵府管辖下的所有城市享有居住权。
不得不说,他给出的条件确实相当丰厚。
尽管督察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他们也不过是统治者眼中的棋子,强行驯服的野兽,一句话就能决定生死的存在。
对于漂泊在刀尖上舔血的能力者来说,他们内心都渴望着平静的生活,加西亚见过了太多这样的人,在他看来,眼下这个桀骜不驯的年轻人也不会成为例外。
“我要再考虑一下。”路远寒说道。
“好,期待你的答复。”加西亚站起了身,披风上的狐绒将他那张脸衬得优雅而又英俊,“下周我会再过来一次,希望那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想好了的话,我会为你安排合适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