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同样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路远寒漠然的视线扫过约翰·弗莱彻,就像捕食者打量着猎物一样居高临下。
在机械旋翼的轰鸣声中,他们乘坐的蒸汽艇飞往了帝国首都,疾驰着的钢铁巨兽穿过雷暴,穿过浓雾,穿过那些高耸的建筑物……直到在停机坪缓缓落下。
帝国理工学院,终于到了。
第217章 台风眼(7)
随着舱门打开, 路远寒一行学员带着各自行李走了下来。
帝国理工学院无愧于其三大高校之名,装修得非常低调奢华,其主教学楼、科研楼既保留了上世纪的建筑风格, 尖耸的屋顶下窗户错落, 颇具学术氛围,同时又有铜漆管道长龙一样穿行而过,齿轮咔嚓转动的声音不绝于耳。
停机坪下则是马场、高尔夫球场等场所。
从门厅出去, 甚至还能看到地面上铺着小型蒸汽机车的轨道, 显然, 就读的学生不必担心公共交通的问题, 他们熙熙攘攘, 买票上车,可以在临时餐饮区点一份黄油吐司和咖啡——使用学生优惠, 那只要五先令。
约翰·弗莱彻作为一名助教, 早就习惯了学院生活, 对此自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但他仍然转过了身, 望着面前几个年轻人, 例行公事地对着他们宣读:“恭喜你们,从今天起就是帝国理工学院的一名成员了,希望你们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勤于钻研,敢于实践, 为帝国事业贡献出一份自己的力量……”
“无论走到哪里,蒸汽都与你们同在。”
随着话音落下,约翰·弗莱彻身边顿时响起了一阵掌声, 那些学员簇拥着他, 眼睛中写满了对于崭新生活的向往。
带头的是路远寒。
他仍然保持着少爵阁下那副优雅得体的笑, 就仿佛这种神情已经焊在了脸上, 阳光照耀下,那深邃的瞳孔越发像是猫科动物,狡猾而又危险,以至于和他对上视线的一瞬间,约翰·弗莱彻就微妙地避开了接触。
路远寒倒是没有在意这种小事。尽管学院为他们提前下发了制服,将肩膀、腰线勾勒得分明,但从他们的行为举止仍然能看出是新生,和其他人有着显著的区别。
机械旋翼的气流吹起了他的金发。
就在他们走下停机坪时,一桶颜色鲜明的液体倏然从高处泼了下来,路远寒侧身闪开,但他的行李箱却被浇上了油漆,连带着周围几人也遭了殃。
“——哗啦!”
赤水湿漉漉顺着塔尼娅的发丝滑了下来,将她崭新的制服浸透,那片殷红的痕迹就像是刚杀过人一样显眼,塔尼娅心理素质再怎么好,在这种情况下也不由得有些崩溃,失声惊叫了起来。
什么人干的好事?
路远寒霍然抬头,看到在旁边的护栏上围着一群学生,他们显然就是油漆事件的犯人,尽管并不能看清楚对方的模样,那种蔑视、嫌恶的态度却传了过来。
“嘿,地底来的垃圾!”在一个年轻男性的带领下,那群人高声嚷嚷着,“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趁早滚回你们的下水道去。”
对新学员而言,这实在是一场无妄之灾。
黑区本就是帝国处理垃圾污水的场所,作为下层人士,他们受到歧视也无可厚非。路远寒早就设想过会有这种情况,但他仍然无法容忍有人骑在自己头上,用这种侮辱性的称呼挑衅他。
望着满是污浊痕迹的行李箱,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从他眼中划了过去。
路远寒神情莫辨,他阴冷的视线透过仍有些僵持的空气,落在了那人身上,然而没等他做出下一步举动,约翰·弗莱彻就已经叫来安保人员,赶走了那群闹事的学生。
“很抱歉发生这样的事。”
约翰·弗莱彻开口解释道,他的面色隐隐有些尴尬:“那个学生原本想报尼克尔森教授名下的学术型硕士,加西亚——你抢了他的位置,他不得已调剂到了其他专业,才会怀恨在心。”
“没事。”路远寒应了一句,他转而望着塔妮娅等人,拧紧了眉头,“我倒是没受什么伤害,只是这几位同学的情况不太乐观。”
他从约翰的态度中品出了一点不寻常的味道。
比起安抚他的情绪,接引人更像是在替那名学生开脱,以约翰·弗莱彻稳重的性格,本没有必要解释这么多,除非他不希望路远寒报复对方……那个人是什么身份?
就在两人交谈间,其他学院的志愿者匆匆赶到现场,将那几名满身漆痕的学生带了下去,为他们处理制服上的污渍。
停机坪前只剩下了约翰与路远寒两人。
“先带你去选课吧。”
约翰·弗莱彻主动打破了沉默,他一边在前面带着路,一边开口说道:“理论上你这学期要修够十学分才能通过院级审核,要是无法顺利升学,那就麻烦了。”
“作为前辈,我比较建议你在专业选修课上考虑公共通识和理学类的基础课程。当然,异种生物学导论、解剖入门是必修的,你要是有更进一步的想法,报赫温教授的蒸汽动力机械学也可以……但那位教授性情古怪,对上课的学生还很挑剔,很容易挂科。”
听完约翰·弗莱彻的介绍,路远寒感到了头疼。
他对异种生物研究系的了解自然比不上加西亚,好在少爵阁下有着明确的学习规划,早在收到录取通知书前就做好了准备,路远寒夺走了他的一切,也就很清楚他想学哪些课程。
最后,他选了异种遗传学、矩阵论和帝国艺术史进行修读。
一学期下来刚好能修满十学分。
在蒸汽时代,路远寒并不能像以前那样在平台上打开选课系统,他不得不跟着约翰·弗莱彻跑了一趟教务处,在负责登记的白胡子教授那里进行勾选,同时记下了各位授课老师的面孔。
两人从教务处出来时,已是满身疲惫。
“加西亚,你不觉得热吗?”
约翰·弗莱彻解开衣领最上方的扣子,他将一瓶开盖汽水递给路远寒,忍不住打量着这个新来的小师弟。
刚才正是升降梯使用的高峰期,里面人满为患,他们顺着主教学楼爬上爬下,约翰·弗莱彻累得出了一身汗,液体打湿了他的胸膛,路远寒却还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面上毫无瑕疵——简直就像是被制造出来的机器一样。
这个想法让约翰·弗莱彻无端打了个寒颤。
对于接引人的疑惑,路远寒只是笑着掩盖过去。他们接下来还要领教材、搬书、换寝室,约翰在这时表现出了履职尽责的一面,直到路远寒进了寝室,那位助教才如释重负地走了。
路远寒观察着他的学生铭牌,灯光下银色金属熠熠生辉,而那上面刻着一个已死之人的名字:加西亚·安东尼奥。
他很快就将它收了起来。
值得庆幸的是,异种生物研究系学员数量不多,新生分配到的也都是两人间,就像这个寝室,约翰·弗莱彻说另外那名室友请了假不在学校,暂时只有他一个人住。
路远寒收拾好行李,坐了下来,帝国理工学院的床位倒是很舒服,打开窗户能看到外面的落日,霞光倾泻而下,就像一道朦胧而又柔软的薄纱。
他的忙碌到此终于告一段落。
路远寒倾身靠在墙上,他的膝盖抵着那本禁书,视线轻飘飘扫过了上面的字迹。比起前面的内容,对方的口吻逐渐变得有些不耐烦,似乎已经按捺不住将他变成一个杀人狂魔的欲望。
【伊万·柯夫曼的灵魂本就有损毁,又在书中困了太久,再不处置的话,他就要彻底魂飞魄散了,连一个便士的价值都比不过。】
对于禁书呼之欲出的诱导,路远寒不置可否。
他随手拿起刚在楼下买的校园报纸,阅读着最新刊登的内容,其中涉及到的大多数人名他都不熟悉,但侧栏有一篇报道吸引了他的注意——“汉密尔顿三少聚众寻衅,黑区新生究竟能撑过几天?”
路远寒将那篇报道翻出来读完,才发现找他麻烦的人叫韦斯利·汉密尔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