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行?”周一难保持得体的微笑,“说起来是我们不对,冤枉了这孩子,才让他负气出走。既然到了李家,就是他和李家的缘分。李叔您慧眼识英才,有了小桑,必定是如虎添翼。”
“哈哈哈,我就说嘛,”李思旧说,“你周家人才济济,想必过河异乡人多得很,不缺这一个。”
表面上是捧,其实是揶揄他们,赵家秦家明家的都在笑。桑栩只是李思旧嘲笑周家的工具,默不作声站在一边,把自己和背景融合得很好。周一难咬破银牙,照单全收,做出一副度量大的做派。周安瑾气得发抖,周一难死死摁着他不让他发作。
周一难转移话题,看向李松萝,问:“松萝,你这是?”
李松萝走到李思旧边上,指着桑栩说:“爷爷,我讨厌他,你给我换个人。”
李思旧老神在在地说:“你说说你,都赶跑几个保镖了?一会儿说保镖偷看你洗澡,一会儿又说人拿你的钱包。这孩子我看着老实,就他了,不许换。”他又撩起三角眼的眼皮,问周一难,“那个纪承恩,你安排好了?”
桑栩低垂着眼睫,悄悄竖起了耳朵。
周一难觑了觑周围,露出迟疑的神色。
李思旧嫌他多疑,“这里都是自己人。不说人了,但凡是一只狗,一只猫,都是我李家的,你怕个什么?若有外人进家里,我立刻就能发现。小周,你毕竟是一家之主,怎么这么胆小?”
周一难忙道:“都安排好了。纪承恩是桑家人,他说话,必然比我们管用。等大祭一开,宾客到场,就让承恩当着众人,历数桑家罪过。让大家伙知道,迷雾降临,全是因为桑家擅离职守,逃离长梦。而我们五姓寻访多时,终于逼桑家人重返长梦。届时,我们便能名正言顺废了桑家那小子,逼他交出封天箓,改立纪承恩。”
“那要是桑家那小少爷不敢来呢?”李松萝问。
“这就更好办了,”赵君北嗬嗬笑道,“届时长梦大伙儿都是见证,大朝奉不主祭不拜祖,坐实了他心虚,正好把他废了。”
“好,”李思旧环视左右,笑道,“既然万事俱备,召集所有人,今天晚上我们一起过界碑,回旧乡。”
桑栩垂下眼眸,长长的眼睫掩去眸中的思量。
既然五姓已经想好招对付他,他也该制定一下应对的计划了。
半小时后,噩梦公司所有人人类员工收到信息——
“下一次入梦,所有人前往岁终大祭待命。
地点:宁州 太平楼。
时间:一日后晚上六点整。
请各位准时到场。
老板”
第83章 大宴
【第五场梦:岁终享宴】
【难度:??】
【桑栩,你好,你即将进入第五场梦。恭喜你继任大朝奉,堪破迷雾。可惜乾坤已污,山河崩碎,界碑紊乱,一切已经向终点走去。桑栩,你会怎么做呢?我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
【愿梦醒时分,你依然是你。】
眼前的悬浮文字消失,桑栩开着车,紧紧跟着前面那辆黑色轿车。
挡风玻璃外的景色刷刷后退,逐渐变得不一样了。这一次入梦他没有沉睡,而是跟着五姓的车队驶上了高速。李思旧的车就在桑栩前面,他的副驾驶坐着李嘉木,李松萝坐在后座。
他们身后还跟着好几辆越野车,明家秦家周家和赵家的都在后面。
“我们已经入梦了么?”桑栩问。
“你第一次醒着去长梦?”李嘉木是个爱唠嗑的,开口解释道,“我们现在还在两个世界的夹缝里,要看到界碑才算真正入梦。”
周围的景色非常怪异,道路时旧时新,时而断裂时而完整,而且在不停地变化。道路两旁长着时序各异的花草树木,一棵银杏树上竟同时出现嫩绿、金黄的叶子和枯槁的干枝。他们路过一处房屋,房屋一半完整如新,一半倒塌颓圮。
“夹缝?”桑栩拧起眉。
“你可以把这里理解成两个世界之间的羊肠小道。这里不在尘世,四时失序,乾坤颠倒,要是迷失在这里,凭你自己根本走不出去。长梦有些地点和这里连接,出现不同的界碑。正常的入梦方式落点是随机的,只有穿越夹缝,找到特定的界碑,才能去我们想去的地方。”李嘉木颇有些自豪地说道,“也只有爷爷这样道行高深的人,才能安然无虞地带我们去宁州。”
不在尘世?时间失序?
桑栩记得,周瑕说过,仙台殿也已不在尘世,难道就在这种名为“夹缝”的地方?
噩梦公司里尸体不会腐败,说明时间是停滞的,算不算失序?难道噩梦公司、仙台殿都在世界和世界的夹缝里?
“要不怎么说在我们李家才有前途,”李嘉木嗤笑了声,“我告诉你,借周家那对父子八百个胆子,他们也压根不敢来这儿。”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李松萝闷声说道,“你自己不过是叩关水准,爷爷厉害,又不是你厉害。”她忽然转向桑栩,道,“桑组长,我给你一斤补天丹,你放我逃跑,好不好?在这里就算是爷爷也不敢随便下车。”
桑栩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抱歉,我的领导是李少。”
李松萝忍不住落泪,说:“你们就是欺负我爸妈没了。”
“可算了吧,堂妹,”李嘉木嗤笑道,“二叔二婶在,你也逃不了这命。告诉你吧,打你生出来开始,二叔就跟爷爷说了,只要爷爷把李家交给二叔掌管,就把你献给爷爷。要不二叔活着的时候怎么能管李家?不用脑子仔细想想,傻叉。”
李松萝抽泣着,不再说话了。
车子安静地向前行驶,眼前景色突兀一变,成了一条坑坑洼洼的山路。桑栩看到一道界碑矗立在路边,车队缓缓从其侧面驶过,远处渐渐出现了几盏通红的灯笼。车队在太平楼的牌坊下停了,五姓的人接连下了车,开始布置起席面来。
这太平楼没看见楼,单有一个石头牌坊。席面摆了一桌又一桌,很快把牌坊后面的空地挤得满满当当。李嘉木说这是大祭的流水席,岁终大祭必然有特定的章程,五姓要桑少来赴宴,必得把礼数做得万分周全。席面、宾客、仪轨,样样不能少。
桑栩一面看,一面学,五姓大概不会知道,他们宴请的大朝奉,到现在都还是个要在五姓内部偷师的门外汉。
然而问题在于,迷雾刚散,长梦仍是满地邪祟,会有哪个宾客吃饱了没事干,冒险来吃席?
再看他们摆宴,空有席面,却不支炉起灶,异乡人从后备箱里拿出的竟是香烛纸钱,放在席面上,摆成一盘一盘。异乡人自个儿也是懵的,不知道这些东西拿来干嘛,但上司怎么吩咐,他们就怎么办。
又有人摆上补天丹、肉蟠桃、猪公头、太岁髓、百目脍……除了补天丹,全是桑栩没有见过的名目。尤其那百目脍,看起来就是一盘血淋淋的眼珠子。
席面铺好,各家人都下来了,五姓当家人坐主桌,上首独独空出一个空位,桑栩知道那是留给他的。桌上全是大佬,他要是上桌,着实是有点心虚。
其余异乡人站在一旁,各家的各自站作一堆。周氏的全都西装革履,一副出类拔萃的精英派头。纪承恩被簇拥着站在人堆里,是趾高气扬的模样。
这个家伙刚刚和桑栩擦肩而过,还故意碰了桑栩一下,低声说了句:“傻逼,给我等着。”
周氏旁边是秦氏的,大多是佝偻着脊背的驼子,要不然就是大腹便便的胖子。桑栩知道,他们背上背的,肚里揣的,都是小鬼。沈知棠个头矮,被一帮人高马大的壮汉挡在后头,桑栩隐隐看得见她肩膀上充当围脖的黑妞。
赵家的人少一些,本家的不管男女,个个长得妖艳出挑,顾盼生辉,尤其那帮男的,打扮得跟孔雀似的。山风一吹,他们身上的香水味飘满全场。至于安保则是韩饶和韩饶的手下,韩饶站在赵家二代的后面,一副忍着喷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