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再看看?”
“看什么?那么多玩家都拿他试过了,肯定是目标不对。”
“可是我们不是打听到了……他长得和那个被烧死的山神一样……”
“你就说之前的玩家成没成功吧!全都死绝了,路子肯定不对!”
“这倒也是……”
躲在暗处的钟年心中一片震惊,手指微微发抖。
这些人……是玩家。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在才苏醒的记忆里,那些他曾经救济过的村外人,一个个也都是现代文明的打扮,来了一批又消失了一批。
他从未细想过这些人是什么身份,又带着什么目的,只当是误入这个地界的外来者。
又或者说,是以前的他从未在意过。
如果那些人是玩家,那这个世界是什么?他自己又是什么?
钟年咬住下嘴唇,血色褪去。
他没有任何副本轮回的记忆,不知道这是不是系统所为。
这时手臂轻轻贴上来的暖意让他回了神。
转过头,只见身侧蹲着身子的男孩像是一只怕生的尝试接近的小狗,悄悄拉近了与他的距离,用着一双清澈的眼观察他的表情。
见此,钟年收起了自己略显凝重的表情,扯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现在不是细想的时候,钟年找到机会,拉着男孩的手,一起逃过他人的视线,远离了村子。
一进入箩汩山,就相当于到了自己的地盘,钟年放缓了点脚步,回首望了一眼确认没人追上来,松出一口气。
他擦掉下巴的汗珠,低头看着一路乖乖紧随自己脚步的孩子,出声安慰:“没什么危险了,我们就先躲进山里吧。你是不是想吃东西?我知道有个地方有很多。”
男孩迟疑了,松开了钟年的手,摇头拒绝。
钟年心中不解,屈膝矮下身子,和男孩平视:“不是饿吗?”
男孩张了张嘴,还未出声,肚子就先一步替他回答了。
“咕噜噜噜噜——”
钟年失笑,重新伸出手:“那就跟我来。”
男孩低头看看自己手里护着的两个鸡蛋,又看看停在自己眼前耐心等候的手,再抬头,便对上钟年含笑的双眼。
不论是这只手,还是这只手的主人,都漂亮极了。
被牵着逃离的这一路他的目光一直都定在握着自己的手上,顺着手能看到清瘦单薄的脊背,以及一头在月色之下发光的银发。
美得不像这个世上的人。
来解救他的神仙吗?
可是他这样的祸害、邪物,来接的更应该是地狱里的无常,毕竟村里人常说,他不该出生,一出生就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不然会害死所有人。
要是他牵了这只手,会不会害了他?
男孩伸到一半的手缩了回去,他生出了退意,但下一秒,那温软的手就再一次主动握住了他。
“走吧。”
稍稍一用力,男孩就觉得自己再一次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双腿不由自主地动起来。
钟年带着人进了山洞。
山洞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中转站,但里面是以另一个世界为准,村民给钟年准备的所有东西还在。
钟年看着男孩狼吞虎咽的样子,劝他吃慢一点,又给他递水。
男孩时不时就抬头看他一眼,饿狠了也没忘记要跟他分享。
钟年为了让人吃得更安心一点,就拿着一块红糖馒头慢吞吞吃着。
吃得差不多,男孩的吞咽速度慢下来,一边嚼着一边盯着钟年看,好像一会儿没看着钟年就会消失似的。
钟年笑着问:“怎么这样看我?”
男孩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是谁?”
钟年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你就住在这里?”男孩指的是这个山洞。
钟年想了想:“算是吧。”
男孩左右看了看,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新奇和羡慕。
这些钟年看在眼里,胸口有些发酸。
在人类眼里只有野人才住山洞,但是对于没有归处的男孩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
男孩很规矩,好奇归好奇,什么也不敢乱碰,看了一圈后目光重新回到钟年身上。
“我该走了。”男孩说。
“他们在找你,你就在这里陪我待到天亮吧。”钟年给了他一个很好的理由,指着自己睡觉的地方,“你可以睡在那里。”
男孩摇摇头,不去睡柔软的被褥,选择走回钟年身边,蹲坐在一旁。
小小的一团,像是只依赖的小狗,却又怕自己肮脏的衣角玷污了钟年,保持着微末的距离。
钟年没有多说什么。
山洞里安静下来,可能是太累太困,吃饱之后的男孩窝在钟年身边,没一会儿就打起瞌睡。
脑袋一点一点的,身体摇摇晃晃,好几次险些要睡过去的时候又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钟年不知道他在坚持什么,悄悄把身体凑近一点,让他靠上了自己的手臂。
可能有了支撑舒服很多,这一次男孩输给了自己的困意,睡过去了。
年纪毕竟还小,睡得很熟。
钟年借着烛光端详男孩的脸。
眼睛睁着的时候如深水一般的冷寂和对外界一切的防备让他不像个孩子,现在睡着了,就显出几分这个年龄该有的模样了。
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要承受那么多恶意?
就因为与常人不同吗?
钟年又想起从那几个玩家口中听到的信息。
——和被烧死的山神长得一样。
被烧死的,山神。
这一点,是他从不知道的。
这应该不是他记忆缺失的一部分,而是他本身就不知道的事情。
钟年面色愈发地沉,长长的睫羽往下垂着,被烛光拓出一片阴影,但琉璃般干净的眼睛仍然是柔和的,静静落在靠在自己身边的男孩身上。
“你从来没跟我说过。”
很轻的一声,像是自言自语。
但一直守在他身边的男人听得懂。
无形的触手小心地圈上钟年的小拇指,带了点讨好的意思。
“我不是故意想瞒着你的……那不是一段令人高兴的过往。”
第172章
在世界起初,男人原本就是箩汩的山神。
他被世世代代的箩汩村村民供奉,接受了他们的香火,就要倾听并满足他们的心愿。
只是人类生来贪婪,永远不知满足。
所谓信仰,不过是欲望的另一种产物。
只是山神并非无所不能,拥有的神力与人类的诚心息息相关。
当心愿被“有选择”地实现,没能如愿的村民对供奉的山神产生了怨念。
他们要的越来越多,从只求保佑安康、驱散天灾,再到金钱财富、权势美色……欲望就像是一个无底洞,村民要的越来越多,跨过了原本的界限。
原本予取予求的山神不再回应村民。
不满堆积着,形成了怨恨,人类溺进深渊,要拉着神明共沉沦。
无数的怨念犹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笼罩住了神像,一点点地侵蚀了山神的神力。
失去理智的村民群起攻之,他们拿起斧子、柴刀、锄头……一切能用的武器,一个个杀红了眼,要亲手将铸造的神像凿毁。
被恶念腐蚀的山神变异了。
人类溢出的贪念让山神不堪负重,催生出无数触手,绞杀了在场所有的村民。
他无意伤害没有参与这次讨伐的人,但他堕成邪神,其可怕的力量令人心生忌惮。
在某个深夜,剩余的村民为了以绝后患,烧毁神像,利用禁术灭神。
在表面上,山神确实被禁术屠杀了,但是人类的恶念才是邪神真正的养分。
只要有人在,他便生生不息。
于是,某个村民突然在村子里发现了一个天生面带瘢痕的孤儿。
惊人的是,无人理会的孤儿哭了三天三夜,哭到喉咙嘶哑,竟然也没有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