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他身上穿着蓝白色船员水手服,钟年差点以为是进了小偷。
“你好,你是我的另一个室友吗?”钟年走近两步问。
他态度友好,可是对方表现得很抗拒,都不正眼看他,把脑袋埋得更低了,过长的头发几乎遮了半张脸,但是能够清晰分明地看到露在乌发外的耳朵红得滴血。
“你、你先把衣服穿上……”
在很小的声音里,钟年后知后觉自己的现状有点不太体面,脸上一红。
他赶紧把自己的睡衣找出来穿上,说:“不好意思,我以为屋里只有我一个人住,就没有带衣服进去,你应该不介意吧?我们都是男生。”
“以后还是穿上比较好……”缩在置物柜前的室友总算肯站起来转过身,钟年这才发现,他身高不低,只是习惯性含胸驼背。
“好的,我以后会注意的。”钟年想想就有点不好意思,就那样出来在人面前晃,跟耍流氓似的。
之后两人互换了名字,钟年得知了自己的室友叫柯正初。
柯正初是二水的职位,负责甲板设备的保养和清洁。他也是船上新员工,第一次跟着出海。
聊了没两句,钟年发现自己这室友是真怕生,说话声音很小,总是低着头不敢看人,稍微凑近一点就浑身紧绷。
钟年又拉开了一点距离,果然看到他稍微放松了一点。
“你也还没洗澡吧?快去,不然快没热水了。”
柯正初点点头,抱着洗浴用品和衣服进去了。
也就钟年整理床铺的时间,人出来了。
“你觉不觉得这床好硬啊,我把柜子里的被褥都拿出来垫在下面了,还是硬邦邦的,我晚上肯定会睡不着……”
钟年也就和人随口抱怨两句,没想到一抬头,对方居然把自己的垫子抱过来给他垫。
钟年错愕转头看看对面的那张床,除了薄薄一张床单和被子,什么都没有。
“你就直接睡床板吗?”
柯正初点头:“我喜欢这样。”
“真的假的呀?你千万别亏着自己,不用勉强。”钟年再三追问,得到柯正初的肯定也不太信,只认为他是心肠好。
“正初你人可真好,谢谢你。”钟年颇为感动,握着人的手连声道谢,忽然感觉到手指下的触感不对。
他想也不想就抓着人的手腕翻过来一看,眼睛睁大。
手腕上的伤口纵横交错,是利器割伤,有深有浅,有新有旧,最狠的一道沾过水被泡得发白,皮开肉绽,简直触目惊心。
柯正初手一抖,用力把手缩了回去,藏在身后。
“你……”钟年想问,看到他明显不想说的样子又忍住了,“你怎么洗澡都不保护一下?这样会更严重的,我刚刚握你手的时候是不是也摁到了,疼吗?”
钟年懊悔自己刚刚的马虎,双眸里满是真诚的歉意和关心,无意识地咬着红唇。
这副神情加上身着的柔软睡衣,没有干透的银白发丝贴着脸,整个人显得无害又纯善。
在头发遮挡下,柯正初的黑眸闪动着明明暗暗的光。
他背在身后的两只手悄然动作着,拇指一遍又一遍蹂躏着另一手手腕的伤口。
熟悉的痛意泛开,可不知怎么,面前少年的担忧注视,他的心跳比以往都要快,血液也比以往更要热。
这比自虐要爽多了。
第6章
钟年一边拿着吸尘器清洁,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他对着迎来朝霞的海面揉揉眼睛,又望了身后长长的铺着地毯的走道,叹了口气。
这该死的游轮怎么就这么大啊,这得做到什么时候?
昨夜他为了帮柯正初处理伤口,又不习惯那张垫了三层被褥还硬的床,满脑子还是偷听到的关于炸弹的事,一直到很晚才睡着。
翌日天蒙蒙亮起床,然后被安排到了清洁五到七层地毯的工作。
真挺累人的。
他懒懒地拖着对自己来说有点沉重的吸尘器,有一搭没一搭地做着,偷偷摸鱼。
很巧的,不经意间他瞥到下层甲板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英挺高大的身材穿着一整套黑金色制服,海军帽夹在小臂与腰侧之间,另一只手拿着杯咖啡,姿势懒散地靠在栏杆上,似乎是在眺望海面的风景。
悠闲得好像来度假一样。
钟年不会忘记这人肩膀上的三道杠肩章。
是那个坏心眼的叫查尔斯的大副。
果然职位高就是爽,可以光明正大地偷懒。
钟年撇撇嘴,如此腹诽着。
忽然,底下的人抬起头,猝不及防地和他来了个对视。
钟年赶紧整理好脸上的表情,露出一个死亡微笑:“早上好,查尔斯大、副。”
他故意咬重后两个音。
“早上好。”查尔斯回以一笑,偏于风流多情的样貌一眯起眼睛笑起来,在钟年眼里更像是某种狡猾虚伪的狐狸了。
“刚刚我莫名就觉得背部特别烫,你是不是在偷偷瞪我?”
“怎么会呢,大副。”钟年保持着没有任何温度的微笑,“我只是在好奇,您怎么会在这里欣赏风景,我还以为高级船员都是特别忙的呢。”
查尔斯笑着没说话。
钟年带上几分认真道:“大副,如果您觉得无聊的话,不如就把游轮上上下下全都严格排查一下,万一遗漏了什么危险物品,或者藏着什么危险人物呢?那可就糟糕了。”
查尔斯挑眉:“你一个海乘,倒是很关心游轮的安全?”
钟年滴水不漏:“我说过,我有事故妄想症。”
查尔斯若有所思点点头:“你等着。”
说罢便离开了钟年的视线。
钟年不明所以地等了一会儿,以为他不会再来只是又在戏耍自己,继续手上的工作。
直到视线里出现了一双手工皮鞋,他一抬头,又看到了一盒甜甜圈。
钟年:“?”
男人手上戴着黑色手套,又把盒子往前递了递。
“赔礼。”
见钟年还蒙着,他含笑问:“不是在因为昨天的事生气吗?我用这个跟你道歉,还不行?”
本来,钟年自觉站在占理方,刚刚还能理直气壮地阴阳怪气,现在男人这个操作一下就把他心里的怨气打散了。
盒子里的甜甜圈有四个,撒着五彩缤纷的糖针,看起来比湛陆做得还要好吃。
他眼睛一亮,软和地小声说了一句:“谢谢哦。”
谢完他又觉得自己被区区一盒甜甜圈哄得心花怒放略微有点没骨气,又赶紧把上翘的嘴角收了收,挺着胸膛说:“我接受你的道歉,但还是请大副以后不要像昨天那样做令人误会尴尬的事了。”
他表情认真,一板一眼:“总有一天你也能晋升成船长,再想要那个名头,冒充身份这种行为也是不可取的,不要灰心,我会支持你!”
查尔斯越听越无奈,微微歪着头,一根食指挠了挠额角,苦笑着说:“……我也没有那么想当船长。”
钟年反过来奇怪地看他一眼,心里想着:不想当船长?那又是故意让自己误会,又是坐船长椅,要不真正的霍尔船长来了,说不定还会从头装到尾。
他不甚相信地摆摆手:“好吧好吧就当作是这样吧。”
查尔斯又无力地辩解了一句:“我真的没有想当。”
“嗯嗯,如果你想的话,私底下我能叫你船长让你过过瘾。”
“我真的……”
“查尔斯船长。”
“……”
“查尔斯船长你笑了,其实心里在暗爽吧。”
查尔斯实在没忍住,低笑出声,一笑就有点停不下来了。
他笑弯了腰,一只手伏在钟年肩膀上,脑袋也跟着搭上去。
钟年都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颤。
看在甜甜圈的份上,就放任男人伏在自己身上笑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