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怪,闻璱甚至没听过这个地方。
他打开搜索引擎查找,发现墨代山在距离水盘镇和首都很远的、千里之外的一个十八线小县城,据说很适合养老——也就是说,各种产业大概率都不太发达。
逄婆婆人到老年,竟然还悄悄结交了一个距离这么远的笔友不成?
逄靥星说:“打开看看。”
闻璱便揭开信封,拿出其中的信件,映入眼帘的几句话就把他看得怔在原地:
“亲爱的宁滂女士,
见字如面。
我很高兴还能联系到您,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快三十年了吧?
白云找到了您,让我们做了同一个梦,因此,我冒昧地联系您,是想请求您的帮助。
如您所见,我长期浑浑噩噩,身体状况已经不能支撑我离开疗养院,但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一个孩子。
他叫张光霁,在首都幼儿园小班A班,学号是014,喜欢喝柠檬味汽水。
我记得他的模样。
很抱歉,我知道我没资格提出太多的要求,但我仍然请求您,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帮我去看看他。
张永荣。”
随信附上的,还有一张很小很小的纸片,皱巴巴的,像是某种糖的包装纸。
但展开之后,什么也没有,彷佛真的就只是一张被误塞进来的糖纸。
闻璱把信封倒过来晃了晃,确定里面确实没有其它东西了。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前座的小黑悄无声息把脖子探过来,趁三人的注意力都在信封上时,一口叼住了那张纸片。
这可是重要证物,一时间三人都是一惊,但小黑似乎只是含了一下,就把纸片又吐了出来。
这一回,皱巴巴的糖纸内侧,多了一副小孩子的速写,看起来还挺像那回事的。
角落里,也多出一个落款,时间正是十三年前,逄婆婆去世前一年。
第80章
逄甯,宁滂,这或许是她曾经的名字。
而十三年前,也就是逄婆婆生命的倒数第二年,她必然是在生命的末期才收到这封信,或者说,被“白云”找到。
白云是谁?或许已经不言而喻,是那个原本属于逄婆婆的精神体。
而写下这封信的张永荣,很大概率就是张律师的亲生父亲。
很大概率,名叫白云的精神体能够在这两人身边活动,让五十年未见、相隔千里的两人重新创建了联系。
这封信的信息量不可谓不大,闻璱有太多的问题想问。
他立刻把剩下几封信也交给逄靥星和弓铮皎拆了,又翻开日记,快速阅读起来。
一心多用,这下他一边听着弓铮皎和逄靥星低声念信,一边阅读日记,越读越是心惊肉跳。
十二年前,确实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梦让逄婆婆和这位张先生重新联系上。
起初,第一次做梦时,逄婆婆对此也感到茫然。
那封莫名其妙的信被她放置了好几个月,直到又一次做梦,梦里,还是那头云朵一样的雪白北极熊,呼唤着她前往某个地方。
于是,她遵循梦的指引,在某个邮箱拿到了这封信。
再之后,她和张先生开始以信件进行联系,她失去的记忆也开始逐渐恢复。
三十年前,由宫博士牵头,希冕创辉资助的秘密项目,“人造特种人”计画,实际上是精神体移植计画,改变了两人的人生。
那时关于特种人“融合派”的理论研究尚且稀缺,年轻的宁滂作为哨兵的体能并不算极佳。
在那时的宁滂心里,自己只是患上了某种精神体异常的疾病,倍受其扰,为此,她加入这个项目,希望剥离自己总是莫名其妙就和身体融合、并带来极大负担的精神体。
而将接纳她精神体的,是张先生,一位受希冕创辉资助的有机化学博士,他和宫博士同样,对特种人和精神体充满兴趣。
通过切除、移植一部分前额叶,手术达到了最基本的目标:精神体和精神图景都从宁滂的世界消失,而张先生开始感知到特种人的神奇世界。
意外也随之而来,宁滂的记忆一点一点消失,反而出现在张先生的脑子里。
两个人都被移入疗养中心,进行精神方面的治疗。
不过,随着记忆消失,宁滂的情况反而稳定下来——她变成一张白纸,希冕创辉甚至不用担心她是否能为项目保密。
也因此,或许是邵教授一时恻隐,宁滂在她的安排下离开疗养中心。
后来几经辗转,宁滂和邵教授也断了联系,她改名换姓,以“逄甯”之名开始普通人的生活,后来又因各种原因与子女不睦,带着逄靥星独自在水盘镇定居下来。
而张先生就没那么顺利了。
双重记忆、认知障碍导致他患上严重的人格分裂,因精神力改变而带来的感官变异又超过了他的体能承受,突如其来的精神体和精神图景的存在,又让他分不清幻觉和现实……
总之,他完全无法按照项目的理想那样,成为一个健全的“人造特种人”,反而自此无法摆脱镇定药物,不得不在疗养中心度过余生。
直到十几年前,张先生在屡次转院之后,被安置在偏远的墨代山疗养院。
他身体虚弱,离不开药物和仪器,这些年又实在很老实,一定程度上,希冕创辉逐步放松了对他的监管,甚至在后来将他的安置给“外包”出去。
也因此,靠着精神体白云作为连接,张先生通过信件请求逄甯代办一些自己所无法办理的事情。
项目可以说是彻底失败了。
但闻璱有些没想明白的地方。
譬如,在张律师的讲述中,项目失败后,父亲还安然无恙地返回家庭了许多年,直到火灾发生。
然而,书信和逄甯的日记都显示,张先生在观察期内就被移入疗养中心,此后长期接受治疗,并没有这个回家照顾家庭的经历。
这就很有说法了。
想来张先生和希冕创辉一定曾有过约定,如果张律师遭遇不测,希冕创辉将代为照管张律师的家人。
看来这照管的方法还挺特别,凭空出现了另一个“张律师的好爸爸”,并在几年后被烧成了碳。
逄婆婆显然也在查找张律师的过程中发现了这对不上的账本,所以她将保留的照片原件偷偷放进了张律师的邮箱,吸引张律师来主动调查这件事。
原因也很简单,她时日无多了。
已经割舍了三十多年的精神体,突然跨越千里找回她,逄婆婆意识到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自己将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日记的最后一页,逄婆婆在上面写道,她保存下了一样至关重要的证据,并不在坟墓中,希望读到这本日记的人,没有错过她给出的线索。
大概在她的计画中,这个人应该是张律师,而非她看着长大的闻璱和逄靥星。
通读过后,大家都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好复杂的故事——弓铮皎发表评价:“我父亲真是魔怔了。”
逄靥星则道:“证据在哪?怎么也没个线索什么的,就硬找吗?”
如今倒是不用违背祖宗决定,把坟墓挖开查找遗物,因为这个“证据”的坐标再次遗失了。
闻璱却沉思着,突然转头问弓铮皎:“你觉得会是什么证据?”
弓铮皎看了一眼逄靥星,又看闻璱,有点迟疑:“我能说吗?很大胆的那种。”
“可以。”
“嗯,好吧,只是我的想法,没有冒犯婆婆的意思。”弓铮皎缓缓道:“如果是我,想要留下一样东西,既可以作为这种手术的‘证据’而存在,还能保存十几年甚至更久,并且有办法让它埋在山里不被降解、仍然能够提取出DNA的话,我想……”
“可能会是一根手指、或者一只耳朵,拟态融合之后的,通过特殊处理,能够维持很长时间。”
有什么可以作为违规实验的证据,并且足够强力?当然是受试者本人的存在。
“你、你说什么?”不等闻璱有反应,逄靥星先失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