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颖握上那只手之后,权冽也上前,给了闻璱一个短暂的拥抱。
对彼此来说,这个拥抱都很生疏。
权冽甚至毫不掩饰自己的声音,在拥抱的同时抱怨道:“唉,麻烦事。”
但她到底没说“后悔”。
“……”
送走两人之后,闻璱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声,转头就看见弓铮皎亮晶晶的眼神。
理所当然地,他有些意外——在设想中,弓铮皎应该询问“中毒”的线索,或许也会为此感到难过;又或者是很迅速地讨论一些猜想、接下来的计画。
唯独不包括现在一脸强作镇定但根本镇不住的期待。
“怎么了?”
“有个不情之请想问问你,”弓铮皎故作扭捏道,“只是问问,没有真的要做什么的意思,也没有逼迫的意思……当然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也可以这样做。”
闻璱有种不算很妙的预感,“有话直说。”
弓铮皎便直说:“很高调、很大排场的那种宴会上,如果发生点什么意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的事情,你会觉得尴尬吗?”
“……”
见闻璱表情微妙,弓铮皎又立刻补充道:“别担心,不是要捉弄你什么糗事,也不是要故意让你难堪。但是你不喜欢的话可能会觉得难堪……所以我想着得提前问问你。”
他语无伦次,东一鎯头西一棒槌地解释着什么“逄靥星又不懂你”、“这事你的意见最重要”此类胡言乱语。
但闻璱莫名会意了。
闻璱微微挑眉,有些无法理解的惊讶:“你想求婚。”
“!!!”
弓铮皎试图极力掩饰的“惊喜”就这样被一句道破,一时间脸上都绷不住表情,眉梢眼角都有点发颤,又是忐忑又是兴奋。
他张了张嘴,一句多余的解释都说不出,最终只能郑重而又认真地应了一声:“是。”
只是这话题的转变对于闻璱来说有些太跳跃了。
闻璱实在不能理解,之前他们还在谈论毫无暧昧的正事不是吗?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话题能引申到感情上,进而让弓铮皎联想到求婚?
毫无关联,所以完全符合弓铮皎一贯作风。
闻璱静静地凝视着弓铮皎,几不可察地轻微沉了一下眉头。
连他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动作,弓铮皎却注意到了。
那些星星点点的抽象的闪光似乎变得朦胧,渐渐在弓铮皎眼中隐去。
他低下头轻抿了一下薄唇,再抬头时,仍然挂着笑,只是情绪不同到底反应在肌肉的细微运动里,期待变成了落寞,看起来实在是再标准不过的强颜欢笑。
“我就是问问。”他说,“本来也是我突发奇想,现在知道你暂时没有这种想法,我就把这件事先搁下。”
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不急。”
当然是谎言——他急得快要死要活了。
闻璱却轻声道:“可我没说不可以。”
弓铮皎没再接话。
他着实有些茫然了,闻璱刚才的反应已经是最好的回答,现在却说“可以”,实在矛盾。
如果不是求婚而是其它请求,如果换了别人譬如逄靥星,弓铮皎必然立刻将这件事敲定下来,完全不在意对方是否碍于情面、口是心非。
但偏偏这是求婚,这是对闻璱。
他不舍得,也不理解,因为除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性癖,闻璱是全世界最不会委屈求全的人。
“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还没有处理完。”闻璱道。
弓铮皎瞭然地点点头:“好,那等到我们跟舒颖去调查完酸雨,我再问你这个问题。”
“不,”闻璱摇了摇头,话锋一转:“只是有件事情我要先跟你确认,你清楚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对吗?”
弓铮皎“啊”了一声,按照自己的理解回答道:“和张律师会面,然后去污染区帮舒颖做研究。”
字面上的要做什么,确实如此。
“新物质研发虽然是星海能源主导的,但你叔叔脱不开干系,你也被他利用了。”闻璱平静道,“继续下去,说不准我会和他作对到什么程度。我不想说‘我和你叔叔掉水里你救谁’这样胡闹的话,但未来确实有可能走到这一步,你明白吗?”
弓铮皎秒答:“我肯定救你啊!”
“不仅是先救我。”闻璱道,“如果能上岸的注定只有一个人,不像上次那样,即便你再快、再强,也不能兼顾呢?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如果我想要胜利就只能把他按倒在水里,我不会手软。”
他轻叹一声,竟然先移开视线,不再看弓铮皎。
扪心自问他当然不想让弓铮皎难做,然而,是他人先将弓铮皎摆上牌桌的筹码区。
闻言,弓铮皎眨了眨眼,执拗道:“可我刚刚没有说‘先’。”
闻璱一怔。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又不是傻子。”弓铮皎理直气壮,“叔叔他们利用我做实验,把我当做道具,他们做了这么多,好像也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难道此时此刻我还要为了他们和你决裂?现在想要救我的明明是你。”
闻璱解释:“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他下意识地不想让自己被戴上这顶高尚的大帽子,弓铮皎打断了他,大声道:“你就承认吧,你明明就是为了我!”
“那种物质,你现在对它已经有头绪,未来还会更了解——就算你不继续深入,以后也只需要注意一些,就能避开,以后也会安全、健康、平稳地度过余生。你其实根本不需要卷入这些事,明哲保身对你来说很容易,可你偏不,完全就是因为你正义、善良,而且爱我!”
一番话掷地有声,空旷的房间里甚至隐有回声,重复着最后两个字:爱我。
闻璱心里罕见地有几分淩乱,像是被戳破的恼羞成怒,但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可恼羞成怒的……又或许只是羞。
这还是头一回弓铮皎在交锋中占据上风,见闻璱被说得眼下泛起一层淡淡的绯色,却仍然执拗地不直视自己,弓铮皎又是怜爱又是风水轮流转的暗爽。
他很想用闻璱的咒语来回击闻璱,但话出口时,怜爱到底还是占了上风。
“看着我好吗,小鹅。”他温柔地伸手去探闻璱脸颊,声音要比动作更温柔几百倍,完全看不出这是一种回击。
闻璱不像他,总是硬梗着肌肉自以为耍帅实则添乱。
被一只比自己脸颊还烫的手抚过时,闻璱没有任何躲闪,顺着力道重新看向弓铮皎。
那双眼睛得意到堪称意气风发。
闻璱抬手握住他的手,有些无奈地说:“好吧。”
好吧,他确实有点爱……虽然昨天在列车上,他还觉得只是喜欢而已。
“我也爱你,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就是你。”弓铮皎认真道,“你不会真的让我去动手,亲自完成杀人的动作,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我当然会站在你这边,没有任何纠结为难,因为是你先选择站在我这边的。”
话音才落,弓铮皎便凑上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闻璱脸上留下一个巨响无比的吻。
闻璱:“……”
没等闻璱的情绪彻底转变,弓铮皎奖励完自己,又很机灵地变成有些怅然的模样:“我肯定不是什么很贱的东西,否则你也不会爱上我,但我其实也想不通,为什么叔叔对我就这么无情呢?你和柳部长无亲无故,但柳部长对你好像都有几分真情实感的关切。”
否则在公墓那时,闻璱就不可能以自己的安危威胁柳部长交付情报。
闻璱明知这是弓铮皎适时装可怜的策略,却还是心甘情愿地顺着他转移话题。
“我和柳部长之间说不上是感情深厚,而是他认为我们立场相同、在同一个群体里,所以他会维护我,也会维护这个群体里的所有人。”闻璱道,“但这和我们之间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