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狼又“嗷呜”了两声,因为阿咬松开牙齿,放它恢复自由了。
但是,当灰狼活泼地披着一身抱脸蝎想要回到狼狼们中时,另外三头狼却警惕地拒绝了灰狼的亲近。
荆牡安慰自己的精神体:“别怕,不会有事的……不对,我没在怕啊,你怕什么?”
闻璱心中瞭然——它们并不是害怕同伴和抱脸蝎,而是对阿咬的气味存在本能的畏惧。
弓铮皎的方法也只是精神体调频的另一种应用,他将特种人使用“**”进行临时标记,来作为座标的原理,应用到了精神体身上。
对于野兽来说,可以作为“座标”的,当然也有气味。
这是闻璱以前没有深入研究过的方向。
同为融合派,他心有灵犀一般地意会了弓铮皎的技巧,有些佩服,却也有些意外的不爽。
如果不是患病,如果不是拟态孤独症,闻璱认为,自己未必不能达到同样的水平。
说是嫉妒或许显得小心眼,可他确信那就是嫉妒,带着一丝隐隐不齿的嫉妒。
而藏在嫉妒的表皮下,汹涌如海潮的,是恼火。
为什么偏偏患病、倒霉的是自己?
为什么疾病就要如此不讲道理,以弓铮皎的条件,都查找不到一条出路?
还有……为什么弓铮皎竟然能就这样接受死亡。
哪怕闻璱清楚,或许这种从连累他人的愧疚中衍生出的自厌心理,或许已经折磨了弓铮皎很长时间。
可是,哪怕再悔恨,求生难道不该是濒死之人唯一的欲求吗?
就像弓铮皎曾经在挣扎中,拐着弯地把自己作到小黑屋去,似乎就只是想对闻璱说一句说不出口的:我不想死。
闻璱已经作出了回应。
溺水之人为了求生,往往会无意识地将搭救之人一并拉入水中。
这个道理闻璱不是不明白,所以,当他选择握住弓铮皎的手时,就已经知道,这可能会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去。
但那又如何呢?
他和弓铮皎,原本也是这世界上唯一同病相怜的病友了。
闻璱会努力查找挽救弓铮皎的办法,因为这也同样是挽救闻璱自己。
相应地,弓铮皎也该展现出应有的诚意——他该不顾一切地活下去,抓住任何一根可能救命的稻草。
这才是闻璱真正想要看到的。
可弓铮皎的心似乎已经死透了。
不说死透,起码死了90%,有太多事情都被放在“生”的前面,彷佛已经完全接纳了即将死亡这个既定事实。
但是——心都死透了,嘴巴却还惦记着亲人,可怕得很!
难道接吻是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事情吗?他可没忘记,弓铮皎前半夜想要偷偷干坏事被抓包时,看起来比现在有干劲多了。
闻璱每每忆起这事,都很想掐着弓铮皎的耳朵问一句:到底是谁不自爱?
他心里不痛快,眉宇之间自然染上两分若有若无的冷意。
抱脸蝎交接完毕,阿咬摆脱负担,欢快而讨好地绕着闻璱转了两圈,却没得到回覆,身形就这样消失在空气中。
狼群小队急着回去交任务救队友,闻璱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是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再次检查过二号的状态之后,闻璱从帐篷里拎出自己的背包,对狼哨兵们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
荆牡赶紧抽出心思来关怀闻璱:“你真的没问题吗?刚才我还以为你和弓哥都睡着了,是弓哥突然发现你的异常……你们俩都把我吓了一跳。”
闻璱制止了他替弓铮皎解释,道:“没关系,我有分寸。”
他招了招手,转身离开营地,向着远方的山丘走去。
恰逢天色渐亮,不知何时,阿咬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爬山的闻璱手边。
闻璱回头问:“弓铮皎?”
阿咬“呜”了一声,继续装傻。
闻璱冷淡道:“我没工夫和你玩躲猫猫,再这样,我就自己进圈了。”
他想故意激一下弓铮皎,就像以前一样。
没想到,弓铮皎还真的吃了秤砣铁了心,无论如何都不出现,只让阿咬死皮赖脸的跟着闻璱。
山不来就我,我自去就山。
闻璱也不再试探,按照记忆里湖泊的方位,一路行去。
且不说他原本也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并不是离了保镖就寸步难行。
更不用说,保镖现在分明就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一直跟着,只不过自己跟自己较上劲了。
阿咬殷勤地时不时用脑袋去拱闻璱的小腿,既给闻璱走路添乱,也是一种明示:闻璱可以骑着它赶路。
闻璱目不斜视,轻轻踢开阿咬的脑袋,微微笑道:“你最好祈祷你不会被我抓到。”
话语作掩饰的契机,闻璱的手已经悄悄摸向腰间。
“否则……”
话音未落,闻璱猛然回身,向着丛林中某处树叶掩映的角落里连开三枪。
“砰”地好几声,没有血花四溅,但阿咬低吼了一声,身形渐渐隐去。
过了好一会儿,斑驳而又纠缠的叶丛里,踉踉跄跄地走出来一个捂着口鼻,面颊潮红的人。
正是弓铮皎。
“你……又对我用这招……”他在距离闻璱不远处停下脚步,眼睛死死盯着闻璱,却硬生生地控制着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迈出步伐。
手枪里装填的并不是高杀伤力的子弹,那对污染区的变异生物也没什么用,而是有某种适合附着精神力的空包弹。
而刚才,闻璱在上面附着了自己的向导素。
优异的射击技能,加上比优异更可怕的精神力作为瞄准辅助,让这三枪准确地命中了弓铮皎。
在本就激素紊乱的情况下,热潮期再次卷土重来,甚至比上一次还要更加猛烈。
不过,和上一次不同的是,弓铮皎明确地感知到,这一次被唤醒的欲望并非暴力嗜血的杀戮欲。
而是那种难以启齿的、想要冒犯闻璱的欲望。
是有关于爱的欲望。
闻璱缓缓开口:“过来。”
弓铮皎摇了摇头,分明在意乱情迷的边缘,却还是有些神神叨叨地重复着:“不要靠近我,我不想害死你。”
甚至闻璱进一步,他就退两步,让本就不远不近的距离变得更远。
他一直很努力在执行指令,为了尽可能好地完成闻璱的“诚意评估”。
但是,当指令和他最隐秘的恐惧相冲突时,他还是遵循了本能。
说不上责怪,闻璱只是认为,看来自己做得还不够。
对待弓铮皎这种“犟骨头”,需要更残忍的手段才对。
隔着遥遥几十米,闻璱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弓铮皎。
这个距离已经足够闻璱发动一些精神力攻击,只不过以眼下的情况来看,胜券在握,闻璱实在没必要动用那种“杀招”。
只需要静静等待就好。
换弹、上膛。
再一次地,闻璱缓缓举起手枪,瞄准弓铮皎的膝盖。
他作出威胁的态度,再次重复:“主动过来。这是最后一遍。我最讨厌有人不听指挥,否则……”
上一个“否则”,闻璱毫不留情地逼他主动出现。
而这一个“否则”,闻璱却只是说:“否则,我跟你道歉。”
弓铮皎猛地抬起头。
闻璱仍然用枪指着他,口吻却温和:“刚才我太着急了,对你太凶,不是故意的,我跟你道歉好不好?如果你原谅我的话,就过来。”
弓铮皎怔怔地看着闻璱。
向导素还在他的血管里流窜,在精神图景里肆虐,让热潮期的反应越来越强烈。
更让他分不清,这种让他惶恐的、彷佛要溺死在蜜里的可怕感觉,究竟是因为向导素,还是闻璱的话。
只是几次呼吸的时间,弓铮皎已不得不躬下腰身,单膝跪在地上。
并不是热潮期令他腿软,而是某种难以启齿的生理反应让他不得不这样做,否则就太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