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把‘妥协’发挥成艺术的人——造一个有皇室血脉的总统。”奥西里斯开口,神情说不清是赞是嘲。
皇室来闹,就拿复辟荣耀敷衍,革命党不满,用同样的方法搪塞。
只要收拢军权、能源、觉醒者,她就是联盟本身。
抓住奥西里斯、这位新总统,就抓住了权柄。
她斗死了自己的丈夫、斗败自己的党派,跟边缘星的野兽们共谋,今后的局势也很明朗——她会继续跟自己的儿子争斗。
“但她至少把我看成对手,”奥西里斯一笑,“不像老皇帝和戴安,造了无数个拙劣的仿制品,来和我竞争。”
商应怀不置可否,接话只问:“你怎么定义复制品的‘拙劣’?”
奥西里斯不料他的关注点不在皇后,而在复制体,想了片刻,说:“我不能给拙劣一个标准,但我知道什么是不拙劣——独立的自我定位,自己决定的长期目标。也许。”
“跟用着谁的脸和身体都没有关系。”他晃了晃杯子,倒影中他的脸碎掉。“现在的微调整容很发达,复制体要是有自己的审美,想把我的脸改成我父亲的,也没人管的着。”
商应怀跟太子碰杯。
宴会的欢声笑语、觥筹交错顺着晚风飘过来。
太子却在这里偷偷品尝果酒。
“未来喝酒的日子还多着。”他说。“现在喝的大醉,喝尽了欢乐,以后就只能借酒消愁——这个词是我母亲教我的,古华夏成语,没用错吧?”
奥西里斯算是个有趣的人。
相貌俊丽,口吻随时切换,手段灵活,一颗和谁都能相交的心,哪怕不喜欢他,也很能难产生恶感。
“但你今晚看起来不算开心。”奥西里斯忽然道。
智械的直播奥西里斯当然看了,录屏也在第一时间送到他手中。
他看见了智械邀请商应怀。
商应怀毁掉了他的AI。那把精神力枪是旅行开始前,他找奥西里斯要的。
交谈间夜风继续往前,吹过花园,树影斑驳,吹过喷泉哗哗作响,月亮挂得很低,落进池面,也被吹出一池涟漪。
商应怀喝一口果酒,慢吞吞举杯,说:“我敬你。”
奥西里斯失笑,和他碰杯:“敬联盟。”
今晚是好风,好月,胜利的好时光。
未来还有很多争斗,但那是之后的事,现在,联盟要共对外敌。
奥西里斯喝光了最后一口果酒。
“走了,去见一个人。他是军部精神力实验的一大成果,你应该会感兴趣。”太子说:“然后,我们一起杀了他。”
商应怀把杯子里最后一口酒灌给蜂宝,起身。
*
很多故事中,皇宫深处一定有这样的地方——埋了许多尸体,掩盖无数秘密。
地牢鲜少有人涉足,金属门一层层往地下延伸,像棺盖。
尽头的囚牢坐着一个男人,坐得很直,被镣铐和链条束缚住手脚,那似乎是特制的精神力限制装置,至少商应怀没感受到太强的精神力波动。
“李贺戎。”太子说出一个足够震撼的名字。
据说叛逃中的第一军上将,出现在皇室的地牢中。太子对他的态度说不上尊敬或傲慢,但也并非平视,更像漠然。
看一件物品似的。
蜂宝躲到商应怀肩头:“他身上都是尸体的味道……好恶心……”
商应怀闻言,启用【神目】。
他看到了李贺戎的多技能,文字和系统播报同时放送,数量不下于二十个。其中还包括少见的【傀儡】技能。
太子说:“军部用了十年,打造了这一尊可以对抗智械的‘军神’。”
李贺戎看着他们走近,周遭的精神力立刻戒备。
“你们也是人类。”李贺戎声音沙哑,“两个月后,智械帝国就要进攻中央星了。个人仇恨,不该在这个时候——”
“人类需要的是将军,不是李贺戎。”太子语气平静。
接着他转向商应怀,说出今晚的正题:“商教授,我需要你辅助——在我摧毁他身体的同时,震碎精神海。”
太子开了三枪,形成品字形,能彻底破坏目标的心脏。
商应怀在同时入侵李贺戎的意识海,意识病毒深度植入,记忆碎片飞速闪过——
荣誉,战友拥抱,欢笑,墓碑前发誓,给牺牲者送酒;爱情,志同道合,眷恋;还有有贪婪、权欲,渴求;对智械的仇恨,保护联盟的责任感,政变的决心……
一场濒死前的走马灯。
联盟少了一位将军。人类少了一名迄今最强大的觉醒者。
精神海最后,商应怀听见虚弱的诅咒:你们会是联盟的罪人……
商应怀震碎李贺戎的意识海。
太子问:“他最后跟你说了什么?”
商应怀随口道:“人类万岁。”
太子笑了,朝商应怀伸出手,无比郑重地说:“合作很愉快。”在沾上同样的血后,他们握手,终于彻底成为了盟友。
“荣耀骑士团”的部分觉醒者留在中央星,包括宿安,魏承和商应怀领着舰队,回归中央星。
他们还要去安抚废星的民众。
临行前,新总统亲自送别,微笑握手、拥抱,这一幕被媒体拍下,成为又一幅战争的宣传画——星系团结,总统和善,人类团结。
虽然,奥西里斯在商应怀耳边笑说的是:“我其实没有打算放你走。”
让边缘星的舰队全员返回是不可能的,总要有够分量的人质留下。要么是魏承,要么是商应怀。
不知道奥西里斯做了怎样的心理斗争,但最后,微笑着送别了魏承和商应怀——两位足够威胁联盟统一的领袖。
*
舰队在半月后回到米塔星、组织目前的总部。
到的当天,商应怀就接到中央科研部的正式邀请,措辞礼貌,但藏不住态度的强硬——
要商应怀协助编写备用超脑。
明面上是请求,实际是命令。要不是联盟现在太子掌权,组织有自己的驻军,恐怕商应怀现在就不是坐实验室写代码,而是蹲在监狱被按头编写新AI了。
事实也如此,除了商应怀和其他有背景的研究员,全联盟的AI工程师都被集体“请入”研究所,关起门来,日夜熬写新的程序。
限制程序、自毁程序,还有监测、提升算力、军事应用……
尽管人类不想承认,但某些特定的场景,确实只有机械能抵抗机械。
商应怀没人监管,但他从来不会因此松懈。
这一天,米塔星人工降雨。商应怀对此一无所知,是实验室的新访客告诉他的。
艾伦:“虽然我知道你还活着,但商哥,你这活法也太……”
商应怀头也不抬,坐在调控台前,一动不动地盯紧计算机。他不知道熬了几天,眼下浮着两片青影。
他的脸依旧苍白,但这次透着病态,实验室的照明光下,边缘近乎透明,下巴更为窄尖。在这片白中,却有一点猩红——来自因为干燥裂开口子的唇角。
“你怎么来了?”
“魏首领让我来的。”艾伦脸皮虽厚,但也没好意思直接坐下。接下来的话可能让他被商应怀撵走。
“魏承让你来看我的状态?”
艾伦咳了一声。“是……他是想劝你找个伴。”
商应怀终于给了艾伦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