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颂道:“你们现在是在妨碍军务。按照命令,我可以立刻处决你们——全部。”
可没有人退,林颂见状,说:“被处决后,你们所有人在内、包括陶斧,会背上‘叛军’的罪名,丧失烈士资格,家属不再享有优待,还会受到政府限制。”
“三分钟,仔细考虑。”林颂淡淡道:“要让你们队长当烈士,还是跟你们一起、当叛徒。”
沈同忽然抬手,命令队员撤下,示意他们到另一片商议。小队成员不解,以为沈同是贪图烈士资格,纷纷质问。
沈同说:“……队长早就想牺牲了。”
“沈副队,你这是什么话?!”
沈同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笑意不见,他面无表情,几近一字一顿道:“因为烈士才能葬进公墓。”
边缘星环境太差,大多数人都是草席一卷,扔到山里,要么就是烧成灰,洒到河里。土葬的话,很可能也盗墓藏挖出尸体,拿去勒索亲人,再倒霉些,遇上星盗打仗,骨灰都给你炸成烟花。
“队长的女儿去年死了,边缘星环境太差,他本来想买其他星系的墓地,但是太贵了。”沈同说。
夜晚无眠的时候,陶斧跟沈同说过打算,趁这次出征,干脆死战场上,女儿可以跟他一起葬进公墓。
今年再不牺牲,他就要退役了。
多年的征战带来太多伤病,没了女儿,疾病缠身,他不想继续活下去。
有队员还是不解:“队长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大家凑一凑……”
沈同说:“不够。你知道出了边缘星好点的墓地多少钱吗?外星系人埋到别的星球,要加地税,最便宜的都是五十万起底。”
队员倒抽一口凉气。
上一次联盟财政部摸底调查,边缘星的平均工资是一千五,五十万够在边缘星买三十个奴隶,干将近三年。
只有商应怀听完,看向被束缚在担架上的陶斧,他的身体没有挣扎,好像已经接受了死亡的命运。
但商应怀看见他外溢的精神流波动,不管从前有什么想法,至少现在,陶斧不想死,不想死在一队的人的手上。
三分钟很快过去,一队队长不可谓不聪明,外力强压不成,就从内部瓦解六队。
显然六队已经有了决定。
在沈同艰难说出“同意转移”的前一秒——
“我能治疗陶斧。”
就在沈同咬牙开口、准备同意转移陶斧的前一秒——
“我能治陶斧。”
突然开口的是商应怀。
声音不高,却一下子穿破区域沉闷的空气。他穿着灰蓝军装,领口随意敞开,头发散着,袖口不整齐的挽着……但第一眼看过去,只会觉得:这人长的真干净。
像一把被擦洗过无数遍的刀。
这不是一个能在此时情境下发话的人,但很奇特地,几秒间没人打断商应怀。
“我是治愈型觉醒者,留下陶队,我能当场治疗他。”
说话的语气跟他修义体的时候一样,没有紧张,从容自然。一队的人齐刷刷回头,沈同立刻持枪挡在商应怀面前。
他怕一队动手。
防护服下,一队众人确实变了眼神。
有惊异,有怀疑,还有一束不纯粹的惊喜,充满贪婪、期待,还有……嫉妒。
林颂说:“向我证明——”
商应怀直接打断他:“按照觉醒者管理章程,你没有资格质问我,叫你的上级来。”
这是进来后第一次,林颂眼神有了变化。
觉醒者章程本该只有中高层军官知道。
一旦有士兵觉醒,必须第一时间上报觉醒中心——没错,用的是“上报”,中心的地位实际上高于第三军。
如果士兵加入中心,那他的档案将由中心全权接手,本军无权干涉。但如果士兵仍愿意留在本军,为彰显对觉醒者的重视、也是保护,他可以和高层军官直接对接。
林颂今年不到三十岁,军衔才中校,按章程,他的级别确实不够对话商应怀。
但“章程”对一队的人来说相当陌生。
他们习惯了跨越章程,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反被章程压住。
六队和一队隔着家世的天堑。
但普通人和觉醒者之间也隔着天堑。
身前是无数怨毒的视线,身侧是六队担忧的目光,商应怀说:
“我已经开启录像并上传云端,一队,从现在起,你们的一切言行将会被记录,任何违规违纪,将被呈上军事法庭。”
他的威胁和几分钟前的林颂一样,是淡的。
商应怀决定站出来时就了宁一指令——确保本区域监控全程开启。
最初决定隐藏觉醒,是怕军部拿他做实验体,但现在基地遭遇蜂巢大入侵,这种情况下,高层心中应该会有一个优先级。
希望军队还没有烂透,把精神力实验排在治疗士兵之前。
宁一站在不远处,仿佛只是沉默站岗的仿生人,却在影子背后接管了整个生活区。
侵入控制系统,调出全部监控通道,实时画面同步上传至云端节点。
如果一队有动作,无需等待上级后续审查,录像将在飞秒内推送至他们的私人通讯终端。
被当面说出“没有资格对话”,林颂一时间竟没能反驳。
他这些年可谓步步高升,名利双收,荣耀触手可及……但今天,居然被一个垃圾出身的机械师,用“章程”给压住了。
觉醒者。
林颂很快恢复平静,隔着防护服,没有任何人能猜透他的想法。只是那眼中,似乎有贪婪一闪而过。
第45章
商应怀在原地展开了治疗。
没有特别仪式、没有炫酷光效, 他只是坐在队长旁边,手掌贴在额头上。
他把蜂巢石悄悄压在掌心。
其实没有动用技能,他的想法是:借蜂巢石, 引出陶斧脑中的精神污染。
重度感染早就该出现精神错乱、暴力冲动或彻底昏迷, 但陶斧的精神波动一直很稳。
商应怀探查了, 是有一点波动黏在陶斧的神经边缘,数量太少, 根本构不成重度感染,也没有扩散的趋势。
一队口中“报告检出重度感染”, 有问题。
商应怀不动声色, 一边用蜂巢石引出污染, 一边继续探查陶斧的大脑。
得到的结果让他略一挑眉。
立刻有人围上来, 问治疗结果如何。但和六队队员的紧张不同,一队更多的是怀疑。
商应怀说:“治疗完成了。”
一队不敢相信:“就这样?”他们都接触过医师,那是个omega, 检测加治疗一次,脸白得跟纸一样,走路都飘。
但商应怀连汗都没出一滴。
他要真是觉醒者, 就是比较强的那一批, 一队有人心里发凉。
接下来商应怀说什么, 生活区都是诡异的寂静。“我陪陶队去做仪器检测,结果确凿, 大家都放心。”
检测半天就出了结果。
【无异常。】
有官方红章, 代表结果已经上传进系统,全军都能查。
一队的人再没有来过,把商应怀和陶斧从隔离区送回来的,是基地军团的士兵。陶斧顺利回到生活区, 由商应怀随时观察、照料。
从被踢出学校的教授,到军队花瓶,到成为被小队认可的机械师,最后商应怀摇身一变,居然又成了治疗师!
这下,哪怕是话最多的莱特,也说不出话了。雀斑在脸上反复挤动,欲言又止,止言又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