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教的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阴霾,快得几乎像是错觉,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抿成一条直线。
“真神子”没有察觉,他盯着厄柏,倏忽一笑,那笑意却并未抵达眼底。
“我理解。”他语调放缓,像是在刻意地安抚,却平白令人心底发寒,“你一时半会,确实不能接受自己竟跟随过假货的事实。”
“这种知晓真相后的恶心,反胃感,着实令人心痛。”
厄柏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晃。
“但你总要认清真相,是吧?”话语落下,那故作温和的嗓音在话尾已经带上冰冷的命令。
厄柏沉默地没有回话,但在此刻,这种沉默不像是默认,而像是一种对抗,一种不屈。
“真神子”脸上那点虚假的笑意渐渐消散,表情开始朝危险转变,主教的眼神开始也带上隐忧。
“厄柏!”一名侧立在旁的大祭司忍不住开口催促道。
“……”厄柏的眼睫终于颤动了一下,嘴巴张开,“是,是我……冒犯您了。”
“真神子”嘴角的弧度愈发讽刺,他没有理会,但也不再看厄柏,转而目光扫向面前的众人。
“终末之祭在即,只有我——能将它完成。”
他眼睛微微眯起,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傲慢,淡淡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举行终末之祭。”
“真神子”走下台阶,黑色的斗篷在他身后甩出凌厉的弧度,他穿过教众们侧身为他让出的道路,大笑,
“诸位,准备迎接吾父的降临吧!”
“是——!!!”
……
门扉在身后轻轻地合拢,将外界的最后一丝喧嚣隔绝。
“真神子”默不作声地背对着大门,静静站在那,和面对终末教徒们时的表现出来的气质截然不同。
蓦然,“唔!”
他猛地弓起腰背,死死捂住嘴巴,但那赤红黏稠的液体还是带着铁锈的腥气,控制不住地从他指缝中溢出。
大口大口的鲜血夹杂着內脏的碎片,从他口中湧出,喷溅在地上,短短几秒,就形成了一泊触目惊心的血洼。
劇烈的痛楚像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体内无章法地搅动,“真神子”冷汗津津地站稳,强忍住几乎撕裂神魂的眩晕,用手背抹去嘴角的鲜血,垂眸不语。
不愧据说是终末之神专门留下的旧神遗物……他在触碰爱神教的那件旧神遗物时,可是几乎不受丝毫影响。
“真神子”眸光落在自己颤抖的手和手上的大片的血污上,眼中闪过痛苦,不甘……还有一丝近乎疯狂的执拗。
道具可以支撑他的时间不多了,他要尽快完成那位大人交代给他的使命!
剧痛随着呼吸溢出,“真神子”无动于衷地一脚跨过地上自己造成的血泊,
虽然这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危害,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已通过旧神遗物的考验,在终末教站稳了脚,他也终于能完成任务了。
最后缓了一口气,他抬眸看向眼前的卧室。
这里原本是元滦的卧室,当然,现在,它只属于他了。
“真神子”在卧室内目标明确地翻找起来,可没有…到处都没有……
焦躁和惊怒涌上心头。
……那本旧神遗物,
那本书呢?!
不是说被那个神子保存着吗,怎么会没有?!
“真神子”那一直维持着冰冷面具的面庞瞬间变得狰狞,眼中暴射出骇人的凶光。
他胸口猛地又是一个闷痛,控制不住再次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鲜红的颜色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俯身死死地盯着这片狼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该死的神子——!!!
……
神子本人,元滦正和着爱神教徒们一起回到了爱神教。
远远地,元滦就看到了在爱神教门口,似乎正伫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副沉静的姿态却格外醒目。
“薛瓦?”元滦在姑娘们的包围中探头张望,自语道。
走到近前来,元滦看清了那人的面容,不出所料,正是他。
“怎么了?”元滦笑着问,“竟然还专门来门口接?”
他眨眨眼,环视了一下身边莺莺燕燕的队伍,故意促狭地问:“难道队伍里有你中意的人?”
“当然,”谁知,薛瓦供认不讳地承认了。
在元滦吃惊后又露出由衷感兴趣的表情时,他又话锋一转,“要说中意的话,那肯定是圣子大人您啊。”他说完,嘴边的笑意加深,显然是刻意这么说的。
元滦顿时一噎,周围的姑娘们闻言发出一阵哄笑,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不过我在此等您归来,”薛瓦收敛了些许笑意,但眼底的愉悦未减:“是因为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分享给您。”
好消息?
元滦心中的那点窘迫迅速褪去,露出询问的表情。
“柯弦方醒了哦。”薛瓦接着笑眯眯地道。
啊!原来是柯弦方醒……醒了?
元滦大腦中的思绪凝固,须臾后,才一点点转动起来。
怎么……会这么快?元滦怔怔地想。
当初爱神教的人说柯弦方要睡个几天几夜,现在这才几天?再怎么说柯弦方苏醒的时间也不应该是现在才对……
无数个纷乱的念头瞬间占满了元滦的大腦。
他醒了有多久了?
他已经知道了吗?知道多少?知道他是教内的圣子,外加终末教的神子了吗?
最关键的是,柯弦方……已经将他知道的都告知防剿局了吗?
柯弦方……
如果他已经告诉了呢?如果,他知道了但还没告诉呢?
白天那个帽子先生,以及腦内声音与他的对话在脑海中一一重现:
“给我一个苦痛的灵魂。”
“去将那个柯弦方杀了好了。”
“不!我是不会为此将他杀了的!”
元滦的眼睛慢慢睁大,
随着薛瓦的话,一个人从大门后的阴影处走出。
元滦的大脑开始嗡鸣,像是有千万只蚊虫在一起振翅,喧嚣得脑海中只余那道声音。
他浑身的血液似乎也变得滚烫,却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潮,留下令人眩晕的真空。
柯弦方朝元滦缓缓一笑,元滦看不懂那笑容的意味。
他嘴唇开合,声音在元滦的耳中却听起来像是盖着一层厚厚的水幕,变得模糊,失真而恍惚。
“元滦,你回来了……”他说。
与此同时,
另一道声音在脑海中清晰地说:
【杀了他】
第70章
“我没想到,”柯弦方眼神似乎有些幽暗,继续说道,“元滦你竟然是我教的圣子嗎。”
对方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到耳朵里,元滦只觉得喉咙发干,说不出话来。
但他的思緒却比他想象中的要冷静地在分析运转。
柯弦方已经知道了嗎……那他现在这么直白地告訴他,是在威胁?
威胁说他已经知道元滦的秘密,让他不要輕举妄动?
元滦漆黑的眼眸注視着柯弦方,眼珠子一动不动。
不,现在不是时候,
元滦对脑海中的那个声音冷淡地拒绝道,
他要知道,柯弦方到底已经做了多少,以及柯弦方朝他摊牌的目的。
想着,元滦微笑起来,惊喜道:“柯弦方,你醒了啊。”
说完,他歉意地扭头朝周围的愛神教徒和薛瓦说:“我想单独和他聊聊,不知可否……”
薛瓦顿时善解人意地笑了起来。柯弦方在圣子大人回到愛神教前就和元滦成为了朋友,如今元滦身份暴露,两人之间想必会有很多私密话要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