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人嘛,当然要挑好听的说。
他贴过去,笑吟吟的,手腕绕过赋长书的肩,手掌伸出来,冷白细长的手指在赋长书面前轻盈地一绕。
赋长书的目光情不自禁锁定那只手指,最后瞧着对方指向自己。
少年说,“不,爹只疼你。”
第69章 *大书鬼手(九)
等到第三日,密室外还是有响动,赋长书甚至觉得人更多。
为了防止卯日身上的锁链暴露两人,赋长书已经给他解了锁,现在两人都贴着密室入口听外面的声音。
卯日伸手比了个数。
三个人。
他的神色有些凝重,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搜了一整天还没离开,今日甚至有三个人在搜寻进入密室的宫殿。
好在入口机关极为隐蔽,是书架上的一副未完棋谱上的一枚棋子,只有准确拨动棋子,密室才会打开。
他们就等到徬晚,却听见屋里人声交谈,卯日吃了最后一个橘子,红橘放了几日,已经有些不新鲜,干粮倒还能支撑一二日,但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
两人坐回石榻上商量对策。
“等晚上,我俩跑吧。”卯日用橘瓣放在直棋棋盘上,“我总感觉我们还在这里的消息泄露了,外面人越来越多,也没离开的意思。”
赋长书这次没有反驳他。
“二哥有和你说接我们的船在哪吗?”
按照原计划,谢飞光的船会于第三日在渡口停靠,接两人离开,但是今日天光未亮,外面便有人堵着,他们没能出去。
卯日摸了一下下巴:“那晚上怎么办呢。”
赋长书已经去打包余下的干粮,其实也没多少,主要是两人本就在长身体,现在食量很大,再加上卯日总忍不住半夜拿来解馋,余下的其实只够一日,今夜不跑,明晚他们也要跑。
赋长书扣上自己面具,又瞧了一眼卯日,将斗笠扣在少年头顶。
他说,“只管往前跑,别回头。”
卯日总觉得他很熟练,估计是常常遇到这种事,觉得他有些可怜,但是又不好开口,所以欲言又止。
等到了晚上,两人确认过外面没有声音,打开密室,悄声钻出去。屋子里没有人,白天的人不知道撤到哪去了。
卯日却不敢放松,跟着赋长书往外走,他们还记得巴王宫离开的路,隐在夜色里摸黑前行,卯日几次差点被碎石绊倒,被赋长书及时拉住。
少年压低声音:“要是我夜里能像二哥那样什么看得清就好了。”
赋长书却道:“你是丰京的大少爷,要夜视能力有什么用。”
他本想反驳赋长书,可歪头一想,赋长书说的话并无道理,湘妃三峡一行之前,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同一位陌生人藏在密室里三日,现在还要在夜色里逃跑。
卯日从没想过。
“那这么看,你还和我有几分缘分。真的不考虑认我做爹吗?”
赋长书猛地按住他的脑袋,两人扑在地上,嗖的一声,一只冷箭擦着卯日脸庞过去,钉在地上。
他脊背生寒,如果赋长书没有按住他,现在那根箭就会正中他的身体,或许不会一击毙命,但肯定会身受重伤。
赋长书猛地抓住他的手腕。
“起来,快跑。”
一股大力扯着卯日仓惶站起身,拉着他往前跑,卯日极快反应过来,跟着赋长书在夜色里狂奔,明明看不清路,却半点不害怕。
赋长书喊他:“小心楼梯——”
卯日已经一脚踏空,身体往前跌,好在赋长书拉着他,直接用力将人勾了回去,赋长书心有余悸地按了一下卯日肩,五指捏着少年的皮肉。
“走。”
两人在夜中逃跑,万幸今日巫山未下雨,到后半夜时,乌云渐渐散开,一轮明月挂在天上,似是孤光玉盘。
他们沿着石阶下去,在渡口没有看见夜航船,赋长书喘息着,当机立断领着卯日往河滩的树林钻。
身后响起了箭支声,隐在山林当中的石阶上升起一条火道,似是匍匐在山野密林当中的狞厉火龙,是追杀的人打起火把。
卯日只匆匆看了一眼,就追上去。
两人在夜中跑了许久,直到听不见任何声音,赋长书才停下来。卯日一头撞上他的背,两人瘫在地上起不来。
“你以前……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卯日喘息着问,“逃跑……也太熟练了。”
夜里看不清赋长书的神情,只能听见他喘得厉害,停了片刻,又开始咳嗽,卯日爬过去给他拍背,叹息一声。
“弟弟啊,你真的好惨啊。”
赋长书不愿听:“闭嘴。”
他从行囊里掏出一个干粮给卯日,试图用食物堵住少年的嘴,“先休息一刻钟,再走。”
“还跑?”
“只是这么点路,受不了了?”
卯日反悔了,他觉得自己就该和谢飞光走:“受不了,我应该和二哥走的,而不是和你逃跑,还要跑一整晚。我又不是他们追杀的人。”
赋长书却突然抓卯日的胳膊:“走。”
“可我饼还没吃完。”
赋长书从他手里抽走干饼,也没嫌弃他手上都是食物渣,握住卯日的掌心,凶戾地说:“不准吃。”
到底谁无理取闹,胡搅蛮缠啊?
要不是因为太黑,他看不清赋长书的脸,卯日一定给他一拳,没了食物,他只能被赋长书拖着继续逃跑,又跑了半个时辰,卯日觉得脚酸。
“弟弟,我跑不动了。”
赋长书把行囊丢给他,二话不说就在卯日面前蹲下身:“上来。”
卯日不可置信,爬上去,被赋长书搂住双腿,他一条胳膊揽着对方的脖颈,百思不得其解:“你不是病秧子吗,为什么体力这么好?”
赋长书有些气喘吁吁,闻言咳嗽一声:“幼时,家中曾出过几次意外。有一次外出,我没有带侍卫,遇到了刺客,所以在山中跑了整整两日一夜,才摆脱他们。”
卯日如听天书:“什么?你没骗我?”
“骗你有什么好处?能叫后面的刺客不追我们吗?”
他趴在赋长书背上,灼热的呼吸就喷洒在赋长书的耳垂上,对方不适地偏过头:“离我远点,我能闻到你吃的油饼味道。”
卯日连忙偏过头,朝着手掌哈气,想闻闻到底有没有气味,但是什么味道都没有,掌上还有一股柑橘的清香,他就知道赋长书这小子又骗人,气得想掐他,又考虑到对方还背着自己,硬生生忍住,冷冷地嘲讽对方。
“狗鼻子。骂你是疯狗还不认,哪个好人被追会跑两天一夜的?”
而且赋长书还是个病秧子,卯日生怕他大病一场人没了,结果自己看走眼了,他才是两人当中那个更虚的。
赋长书没理他:“呵呵。”
后半夜,他实在扛不住困意,趴在赋长书背上睡了过去。
他又梦到赋长书,这次他逼对方叫自己爹,但赋长书反而不听话了,直接冷笑一声,抓着他的手腕,先是盯着他的屁股,问,谁家爹会被儿子打屁股?
卯日气得当场就给他的脖颈套上锁链,扯得赋长书弯下身,少年咬牙切齿,好啊,不叫爹,叫大哥。
赋长书那张脸又变得可恶无比,问他,谁家大哥会被小弟背着逃跑,还在小弟背上睡着了?
卯日气得眼睛发红,手腕一绕锁链,直接一巴掌打在对方的屁股上,白天赋长书打的哪里,他也打对方哪里,还一字不落地将赋长书给他定的罪重复了一遍。
“罪大恶极,赋长书。”
甚至无师自通多加了几条。
“傲慢不逊,出言无状。”
“装聋作哑,对牛弹琴。”
“你今日落到我手里,我非要教训你不可。”
少年抓着梦中赋长书的头发,猛地咬在他的脖颈上。
赋长书闷哼一声,推开卯日脑袋,压抑着怒火骂他。
“春以尘,睡糊涂了是吧,梦里做狗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