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长书却怔了一下,目光凝在那张信纸上,似乎在回忆什么,突然脸色一变,快步过来从卯日手里抽走信纸。
“这封信不是给你的,我拿错了。”
掌中一空,卯日呆呆坐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那封信便被赋长书折起来揣回了袖中。
少年眼皮一跳,深呼一口气,默念了几遍赋长书好歹是千里迢迢来看望他的,还是自己把人留下的,不能直接将人打出门,于是取来杯子倒了热茶,等喝完一盏茶,热茶把怒意冲回肚子里,躁意也被洗得干干净净。
“说吧,你想说什么。”
赋长书望了他几息:“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来见你一面,问问信的事。”
只此一句,再不多言,他就和锯嘴葫芦一般吃着东西。
好在他不是第一次发癫,卯日早就习惯了,只是托着腮似笑非笑:“那你说完了还不滚,被我一句话就骗来灵山长宫了,憋死你。”
赋长书用膳秉持食不言的规矩,直到咽下那口,才从容不迫地回他:“公子盛情难却,更何况,我也想知道你每日吃些什么粗茶淡饭,半点没长高。”
一点都忍不了!
卯日手握成拳,当即一锤桌面,桌上杯盘都被震得一跳,他伸手拎住赋长书领口,将人拽起来,正要开口骂人,外面便来人通传。
“公子,颓不流先生送来的木芙蓉到了,请你自己去接应一下。”
卯日这才松了手,重重地锤了赋长书一下胸口,他半点没留力气,直接砸得赋长书咳嗽一声。
“你要去吗?”
“废话,不去难道在这揍你吗?”
赋长书便歇了碗筷,快速漱口净手,在卯日走到门前时,跟上去:“我和你一起。”
卯日只觉得他烦:“睡你的觉去。”
赋长书不疾不徐,跟在他一侧:“那封信被我弄脏了,不是想寄给你的那封,估计是我行路匆忙,拿错了。”
他似乎怕卯日插嘴,又飞快接下去,“我在汝南寻了一位武氏,除了完成学宫的功课,平日还会去练武强身健体,并没有吃什么特别的东西。你年纪还小,还没到抽条的时候,只要膳食跟得上,自然会赶上来。”
卯日斜睨他一眼:“这句倒还像人话。”
“六月初三是我成年生辰,你要是无事,记得给哥哥我传封信祝贺。要是不传……要是不传,我还没想到怎么惩罚你,反正你等着瞧。”
赋长书没有应声,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两人走到门前,张高秋正派人搬运那些木芙蓉,门前车水马龙,卯日与赋长书站在廊下。
少年看上去心情极好,眉眼含笑,转过头时,瞧见赋长书望着自己。
“那些木芙蓉是送你的?”
卯日点头,先是夸了张高秋贴心,又说自己六哥当真大手笔,这么多树从蜀中运到丰京实在废了一番心思。
赋长书左耳进右耳出,瞧着一片雪从檐下飘落,掠过卯日的眉眼,落到他的唇皮上,润泽的唇将雪片融化,留下一点浅淡的水痕,卯日毫无察觉,只觉得有些痒,于是伸舌舔了一下。
赋长书眼神一黯:“那信是我自渎时,不小心弄脏了,我还不小心溅了一滴墨上去,盖住痕迹。所以不能给你。”
到底是不小心还是有意为之?恐怕只是赋长书自己知晓。
卯日叹为观止,耳垂红红的,忍不住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这里这么多人,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要是污了我高秋姐的耳朵,我今日一定揍死你。”
赋长书垂下头,逼近一步,“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手淫吗?”
“我为什么要知道?你小子火气大,还用我猜吗?”
赋长书眼下的身高给予他的不安感太强烈了,只要越过安全距离,就像是一堵厚实的山盖下来,将卯日整个罩住,露在外面的肌肤都能感受到赋长书身上的热气,刺得他呼吸一窒,喉舌干涩,脑海中随之钻出那声沙哑低沉的喘息,似是锤子砸在他心脏上,卯日被烫得忍不住后退一步,及时拉开两人的距离,警告赋长书。
“离我远点。”
赋长书不解地拧了一下眉,瞧着他红了脸,忽然用手背贴了一下卯日的脸,手背冰凉,上面的青筋只是微微鼓起,碾着卯日的脸。
卯日顿时瞪大了眼。
赋长书:“你还想摸我的手吗?”
少年胸腔剧烈震动,想的却是,赋长书刚刚才说自己自渎过,现在却敢用手背贴他的脸!
“你洗手了吗!”
赋长书嘲笑道:“凶什么,你没自渎过吗?”
卯日忍无可忍,当即揪着他的衣领和人打了起来,不过这次赋长书半点没还手,搬运木芙蓉的车夫们面面厮觑,瞧着卯日在廊下揍人,直到张高秋惊呼一声:“快拉开他们!”
张高秋没想到赋长书在灵山,见卯日气得张牙舞爪才看了他一眼,又松了口气:“我说以尘怎么生这么大的气,还动手打人,原来是赋公子。”
赋长书朝她礼貌拱手:“高秋姐,许久未见。”
张高秋打发下人们接着搬木芙蓉,等赋长书说自己从汝南来见卯日,远山眉舒展开,安慰卯日:“好了,别气了。你若无事,带着长书去看看不流送的木芙蓉。长书是颖川人,知晓该怎么栽种树苗,你向他讨教一二,回来自己也能种上。”
卯日偏过头:“你知道?”
赋长书嗯了一声,揉着破皮的唇角,对卯日说:“带我去吧,我会教你种木芙蓉的。”
卯日却不肯,他还没忘赋长书长途跋涉,现在最缺的是休息。两人辞别张高秋,卯日便领着赋长书往客房走。
直到踏进熟悉的屋子,卯日朝着床榻一扬下巴:“去睡觉。”
赋长书:“我睡了,你会做什么?”
“你管我做什么?睡你的。”
赋长书站在门口,身量挡住半扇门,一条胳膊挡住剩下的半扇门,垂下头问:“你能别走吗?”
“不是?你睡觉我不走,我看你睡觉?还是你是婴孩,离了母亲就要哇哇大哭?”
卯日示意他将胳膊抬起来,要往外走,赋长书当即堵在门口,卯日往左移一步,他也跟着左移,卯日右移,他也右移。
死缠烂打,胡搅蛮缠。
卯日算是领会到这八个字了。
“赋长书,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不想一觉醒来,看不见你。”赋长书说,“我难得从汝南过来一趟,别走,以尘哥。”
他垂下眼帘,看上去意外脆弱,语调又委屈,身高的压迫感在那声示弱般的以尘哥里淡化下去。
卯日只觉得体内掠过一道酥麻之感,手指微动,那种许久未曾出现的窃喜又出现了,怪异的舒适感叫他盯着赋长书的脸,甚至忽略了身高带来的不适。
“你坐到床上去。”卯日说,“快点,不然我就走了。”
赋长书反手将门关上,走到床边,他坐下后,立即比卯日矮了大半截,卯日顿时舒坦了,语调都柔和不少。
“你再叫声哥哥,我就不走,守着你睡觉。”
赋长书喉结一滚:“以尘哥。”
卯日这才展颜,心里美滋滋的:“嗯,睡吧,哥哥陪着你。”
“不骗人?”
“骗你是小狗。”
赋长书躺在床上,隔了一阵还是不安地睁开眼:“你的话太不可信,以尘哥,你宁愿做小狗,都会走的。”
卯日啧了一声,想着还真叫他猜对了,他不可能守着赋长书睡觉,客房里又没有什么打发时间的东西,等赋长书睡着,他自然要去做自己的事。
“所以呢?”
赋长书掀开被子:“上来睡觉。”
“以尘哥,你要是想摸我的手或者腹肌,等我睡着都可以。”
“醒着不可以?”
赋长书冷静地说:“我比较敏感,被人摸了会起反应。睡着后就不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