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日终是被他说恼怒,给了他一巴掌。
***
“上一任布政史原本是个商贾,花了笔钱买了官职,因为捞钱本事大,慢慢做上了临沂布政史,掌管钱粮出纳与人事升迁。”
姬青翰道,“后来他常常谎称天灾,要宣王赈灾,请朝廷拨款。拿到钱后就和当地官场大大小小的官员私分。琉璃房收藏美人,修筑私家园林。他爱吃什么,都有专人养殖,每次只取最肥美的地方,其余的部分都扔掉。”
卯日趴在他怀里,白皮上都是斑驳的吻痕,“宣王之前没有去过临沂吗?”
姬青翰拢着他的背,一下一下轻拍,“去过。布政史提前部署,给当地官员放贷,利息十分高。又让百姓给自己放贷。这样全临沂的官员与百姓都绑在一起,就算宣王去巡检,也没人敢说实情。临沂人说的全是,临沂穷苦,布政史为官清廉。这般瞒天过海,直到新一任临沂布政史上任。”
卯日应了一声:“那些地契里的香诱得你发狂,你不必上缴给宣王。我留着琢磨琢磨。”
“嗯,还疼吗?”姬青翰揉着他的腰,“回去后有你忙的,现在别累着了。”
提起这事,卯日就忍不住调侃他:“现在让我不累,怎么听了个心肝就亢奋不止,叫你停也不停,叫你慢也不慢,只会欺负人。你要是我心肝,也是臭心肝。”
姬青翰捏着卯日的脸,揉他的耳垂,哄着他说,“好,孤的错。我是臭心肝。巫礼大人才是香的。”
“让你说正事又犯浑,”卯日直起身,胸膛上都是红,侧腰还有几枚指印,他捏着姬青翰胳膊晃了晃,“你杀的寺僧,准备怎么处理?”
姬青翰游刃有余:“之前宣王下旨寺僧不准结党,本就是孤提议的。他们既然是假僧人,身份不明,孤便送他们新身份,再告何儒青勾结临沂布政使,私养食客千人。”
“你想闹大?”卯日,“那不如闹得再大一点。”
伽蓝寺藏尸数百具,朝野上下无不震惊,原本为姬青翰准备的封赏宴成了宣王怒骂何儒青的朝会。
老将军也不知道那些尸首从何而来,挨了一顿圣怒,想让自己的人前去查证。
但姬青翰早就将伽蓝寺查封,几座大殿也拆毁,何儒青的人进去后,只看见被卯日烧得残破的寺庙断墙,琉璃房中存叠着千疮百孔的尸首。
足足一百具。
死因为何。
卯日坐在姬青翰的案桌上,手指一拨,竹简哗啦啦打开,上面是每具尸首的死因。
事无巨细,全因修建伽蓝寺而死。
姬青翰便誊抄了一份,直接上书给了宣王。
宣王当即召何儒青入宫,又派禁军接管伽蓝寺,让何儒青以避嫌将人手为由撤出伽蓝寺,并且不准再进入临沂。
禁军仔细搜查,在这些尸首上发现了咒经、符文和无数桃木小鬼,还有一个着黄袍的小草人,胸膛插着木剑。
姬青翰安排的官员辨识出这些东西,惊骇上奏:“啊!陛下,这是设坛祭祀时用的法器。设坛那天,需要住持把草人抬到后院,埋入土地里,再在地上浇上鲜血,就能诅咒那人。”
住持想诅咒谁?
官员把草人反过来,背上贴着姬青翰生辰八字与小名。
“赋长书?”官员不解道,“这是谁?陛下认识叫赋长书的人吗?”
宣王脸色骤变,一拍御案,王庭中的官员纷纷跪下请罪。
姬青翰不慌不忙道,“这是我的名字。住持诅咒的人,是我。”
群臣哗然,太傅站起身:“陛下,臣有本启奏。太子近来总是不愈,定是这种巫术将他的魂魄镇住,损耗了太子心神。好在太子身强体壮,天人庇佑,才能次次逢凶化吉。但有此等害人的法器在,长此以往,定会克死殿下!”
“这让臣想起了三十年前,西周也有这种害人的巫术,灵山十巫之一的巫礼便因此而死。大好男儿英年早逝,实在叫人惋惜!”
太傅义愤填膺:“圣上!这群假僧狗胆包天,竟敢谋害皇家,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至于何儒青何大人,肯定是被这群妖僧蒙蔽,臣以为,念在将军初犯,罚了面壁思过便算了。”
宣王斩钉截铁道,“传朕旨意,太子严拟具旨,查处此案,不得有误。”
伽蓝寺之事权全交给了姬青翰处置,自然无人知晓他发狂砍杀的那批僧人。
晚间设宴时,姬青翰受了大批赏。
卯日坐在他怀里,等着姬青翰哺酒,慢悠悠地问:“怎么写了赋长书这个名字?”
“知晓孤这个名字的人本就不多,何儒青就算一个,他恨孤,自然会写这个名字。宣王大怒,哪里会更加仔细查下去。更何况,那些尸首是巫礼大人你弄来的,就算查也查不出问题。”
姬青翰抱着艳鬼的腰,往自己怀里揉,“伽蓝寺假僧被凌迟处死,今日这宴会不仅仅是庆功宴,还是喜宴。”
卯日正想问是什么喜宴。
却见宴会外来了一伙官员。
官员们纷纷向姬青翰祝贺,赞赏了他这次伽蓝寺一案办得完美,人群里却有几位官员板着脸,匆匆和姬青翰对饮了一杯,就回了自己座位。
隔着屏风,姬青翰同卯日介绍起这群人:“都是何儒青的家臣。那个眼高于顶的,嗯,就是那个长痣的中年男人,他是何儒青的长子。叫何弘声。”
卯日坐在太子爷腿上,“看不清。”
姬青翰便把何弘声叫到屏风后来让卯日审视,但又不准他多看,在大袖中掰着卯日腰面向自己。
“老将军有意托举他做大周将军,不过可惜,他做不成了。”
姬青翰身上有些酒气,朝着何弘声举杯,等喝了酒,突然道:“孤听闻何家男儿体魄壮硕,最擅长舞刀弄枪,这次宴会本是喜宴,不如何小将军为孤武一武,也叫诸位一览风采。”
侍从立即盛上礼器。
姬青翰则强硬地说,“何儒青老将军宝刀未老,何小将军定然青出于蓝。来人,奏乐!”
何弘声也知道太子爷故意刁难自己,原本要拒绝,但有臣子立即围簇上来,邀着他举剑,何弘声烦不胜烦,不得不提着剑跟着乐声舞剑。
一舞毕,姬青翰松开卯日,眼中寒光凛凛,大声醉问座下其余人:“诸位觉得何小将军的武艺比起王庭百戏戏子舞艺哪个更好?”
怎么能把朝中重臣的长子跟身份低微的戏子相提并论。
座下都是人精,看出来姬青翰是醉后找何弘声麻烦,一时间不敢开口。
太子爷便随意点了一人,“尚书大人,你来说。”
尚书匆匆夸了何弘声几句,不敢比较,“臣愚钝,弘声武艺超群,哪里是百戏戏子能攀染的。”
姬青翰猛地一踹案桌:“尚书觉得何小将军武艺超群,可在孤看来他手无缚鸡之力,拿剑都拿不稳,配不上我大周好男儿的名声!”
“楼征!”他从卯日身上抽走礼器,站起身,转出屏风,将礼器抛过去,“给他们开开眼!”
楼征接过剑与戴着面具的谢飞光就在堂中比试起剑术。
不过几招,虎虎生风,明眼人都能看出两人武艺在何弘声之上。
姬青翰:“孤的喜宴,你何弘声竟然只用花拳绣腿的功夫敷衍孤。何弘声,你家主持修筑的伽蓝寺中有僧人埋诅咒孤的草人入泥地,浇血淋头,恶咒孤死。而你目中无人,如此轻视孤,你是不是觉得孤迟早命丧黄泉,做不了几日太子,所以这般行事?”
天大的一顶帽子扣下去,何弘声还没来得及求饶,姬青翰立即下令:“楼征!动手!”
何弘声的尖叫还未出口,他的项上人头已然落地。
群臣惊惶起身,楼征与谢飞光提剑拦住要跑的众人。
剑上还滴着血,两人面色泛青,杀人不眨眼,一剑捅了逃跑的臣子。
“孤醉了,”姬青翰站在尸首边,慢条斯理地说,“恍惚记得伽蓝寺僧人行刑时,总叫着何大人求救。诸位,你们说,他们说的何大人,是何儒青何大人,还是何弘声何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