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炙热。
要死了。
恶狼不会放过到嘴的佳肴,它只会狼吞虎咽,把佛子都吃下去,等对方碎成泥进到他的腹部里轻慢走个来回,小和尚的佛道便成了,狼也自感被度化了。
姬青翰甚至没有等卯日适应,便蛮狠地掐抱着对方,上下一颠,把幽精当做佛陀割下的肉叼在嘴里,捧在身上,彻底吃进腹中。
妄图用这种举动,证明卯日还在他的身边,和他在一起,而不是被十傩神与蟒蛇裹挟着,拖入阴影中,叫他惊惧震骇。
一切发生得太迅猛,卯日呜咽一声,颤巍巍地掀开眼帘,斜过眼,扫着太子爷的脸,皱着眉,尾音绵长,轻轻指责他。
“太子爷,好疼……”
小和尚好生可怜,伸手勾住池中的那株双生莲花,苦苦求着救援,可他使的劲太重了,一下子把并蒂莲折了,花瓣逶迤地散落在池塘中,冷冽的泉水也泛起一股淡雅的香。
艳鬼的声音似是吟哦,普普通通的故事,便被他唱得低回婉转,绘声绘影:“徒仰颈哀鸣,身似浮萍。佛狼低咽,声如鼎钟,力似捣鼓,丰采甚都。”
狼曰:我心悦之。
小和尚哪敢信啊,这不仅仅是头以恶报恩的野狼,还是怀揣着坏点子的饿狼,他要把小和尚吃得干干净净。
若是真信了,小和尚那只能看着自己被扒皮、割肉、流血、掏心。好残忍,好疯狂。他只能拜问神佛,虚心求教,到底该怎么怀着一颗舍己为人的心去救野狼呢?
“佛怎么回答他的?”
“佛说,舍身饲虎,以魂养鬼,以自己的生命和血肉去解救濒危苦难中的生灵。”
小和尚顿悟了,说书人开窍了。姬青翰被吃得神魂颠倒,顶着性感的一张脸,满意地啄卯日的唇。
“你是艳鬼,最会吃孤的东西。”
他难以进入,于是道。
“腿张开。”
卯日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听从他的话,让太子爷又爱又恨。实在是一个胆大妄为的说书人。
但从另一个方面思考,如果卯日就是故事里的小和尚,那恶狼早该在盛怒之下咬死了他。而不是留到现在,掰过他留有齿痕的下巴,啄他丰泽红润的双唇,将人吻得微阖双眼,眼角飞霞,晕晕乎乎的。
姬青翰点评道:“好佛、慈悲的小和尚、妙趣横生的说书人。”
不过他们遇到却是。
“坏狼、野蛮的大恶狼、贪得无厌的太子爷。”
故事里,满塘荷叶莲花在月色下好似一片绿海,夜风吹过,荷叶高高低低地翻涌。池塘中的唯一一株并蒂莲被摧折。
花茎被小和尚衔在口中,两朵圣洁的莲花一颤一颤地砸着他的肩头,小和尚泪流满面,呜咽应下佛狼的话。
你是好狼,不可作恶。若是想要犯浑,就找小僧吧。小僧在佛祖面前立下誓言,要舍身庇佑你。
渡你成圣。
卯日不置可否,用带着泣音的调子,唱完第二则故事,“久之,玉液浇花,花蕊如浪,翻红坠素,明月色朗。”
故事外的恶狼抱着说书人往自己身上坐,试图用说书人的血肉渡厄自己满身的野性不逊,就此坐化,幻化成手持莲花的圣人,浇出的也是琼浆玉露。
以身渡恶狼成圣果真非常人能驾驭,早知道会这样凶险,说书人便不学着佛子心怀悲悯,去寻那头嘶声长吟的野狼,教导它佛法,妄图驯化野狼了。
或许是因为疼痛与悔恨,卯日掐着姬青翰的肩背,身体哆嗦着,被姬青翰牢牢地捁住双腿,断断续续地说着好快。
他丢盔卸甲,仓促抛弃自己的说书人身份,佛狼三则的故事就此中断。
恶狼没有受到完整的教诲,暴怒不已,咬着他肉,往自己狼窝里拖,想要生啖其肉、渴饮其血,势必要把不尽责的说书人挫骨扬灰,好让饥肠辘辘的自己一举成为狼狈菩萨。
巫礼觉得自己要死了,两条长腿上下乱蹬,口齿不清地乱喘,叫得姬青翰的神经突突跳动。
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他吻着姬青翰啜泣训斥。
小和尚明明好心解救恶狼,却不想惨遭狼啃咬,咬得疼痛难耐不说,还要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大恶狼。
贪欲之深。
姬青翰的幻觉里,却没有出现飘着月色的池塘,也没有被摧折的并蒂莲花,他俩出现在密室里,墙上挂着五花八门的傩面,桌上还供奉着灵位,但一人一鬼就这么当着满堂鬼神搅和在一起。
大恶狼叼着说书人的咽喉,强硬地命令他讲述第三则故事,可说书人却迟迟不肯开口。
恶狼决定以恶报恩。
本就积着一层灰的面具更加污秽,姬青翰将牌位扣在桌上,把外袍铺在上面,抱着巫礼翻过身。艳鬼的背后光洁白皙,姬青翰握着他的腰,蹭开巫礼乌黑的长发,垂下头,靠着卯日的后颈。
幻觉在眼前转瞬即逝,他在一瞬间以为眼前的艳鬼就是当年那位身穿绯红官服的春以尘,于是张嘴衔住对方脖颈上的皮。
巫礼的两条长腿自然下垂,踩在太子爷的锦靴上,脚背紧绷,脚趾蜷缩,不得不伸手捏着供桌,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他浑浑噩噩,顶着一张春色撩人的脸被按在桌上,脸贴着太子爷的衣袍,泪水洇出了一团痕迹,皱着眉喊姬青翰。
“哈……你要弄死我了……长书长书,出、出去!”
可被蛊惑的太子爷紧紧地揽着他,恶狠狠地说。
“我追上了你,我拥有你。”
故事里的恶狼吃了小和尚,而他吃了说书人,神佛灭了幽精。
他对幻觉里的卯日说。
“你该喜欢我。”
第45章 得鹿梦鱼(十七)
他以为自己在陈述事实。
可是幻觉就是幻觉,幻觉的变化从来都不会顺着姬青翰的心意,只是起伏跌宕,让太子爷一次又一次深陷其中,甚至因为最后注定的分离而格外珍惜之前的欢好。
他不知不觉,陷进去了,却仍旧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是山野中桀骜不驯的猛虎,却不晓得盘踞的山林,是驯虎人亲手为他种下树,仿造出的青山。
“你该喜欢我。”
他又强调了一遍。
可幻觉不会给他答复。
巫礼的两只手反抓着桌上的衣袍,把衣服扭揪得都是皱褶沟壑,仰着头大口大口的喘息,只觉得自己在地狱的刀山火海里滚过了一遭。
姬青翰太凶了,让他去一次几乎要了鬼半条命。幽精做鬼也不明白,怎么能这么凶悍,虽然爽到他碰一下都要颤抖,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太子爷这种时候实在恐怖,且魅力惊人。
现在幻觉里的密室,其实没有之前那般黑暗,也没有狰狞古怪的十傩神像,姬青翰能将卯日看得清清楚楚,就连对方沾着泪珠,颤动睫毛都分毫尽现。
姬青翰捧着巫礼的腰,将没了力气的鬼拉起来,又坐回自己的腿上,几乎要将卯日揉进自己的怀中。
幻觉还没有变化,他不知道这次多久才会开始毁灭,只是将巫礼砸在自己怀里,拢着他单薄的脊背,沉默不语。
等待死亡的过程不再煎熬,甚至生出一种异样的满足与温馨,姬青翰知晓自己的判断出了错,可却没有修正这种错误,而是一意孤行,放任自流。
“哐当——”
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姬青翰抬起眼,见到一只焦黑色的傩面。
那只傩面鼓眉鼓眼,喜形于色,被烈火焚烧着,坠落在地。
骤然间,火浪从地面席卷而来,如同洪水淹没两人。
姬青翰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滚滚的烈火,眼底倒影着猩红色。
火焰中一条蟒蛇匍匐而来,碾压过密密匝匝的积灰傩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熊熊燃烧的红海之后,十傩神像显得气势汹汹,神情傲慢,脸庞明晃晃的,掌中驱疫灭鬼的武器闪着寒光。
但太子爷并不在乎,也不畏惧,只坐在原地,抱着自己的巫礼。卯日有血肉的时候,胸腔与胸腔就靠在一起,他能感受到对方正在呼吸,姬青翰便也不再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