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他就会愿意为了人类,付出一切。
真正漠然到了骨子里。
就像现在这样,谢彦恍惚地抬起头,青年的声音,几乎已经和灰域融为一体,彻底不见。
第60章 喜欢这个礼物吗?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 原本被埋藏的,记忆最深处的景象。
在灰域深处,是一条根本望不到尽头的裂谷。
谢彦想起来, 那处地方,最开始并没有被冰封。
那是污染物和夜鸦交战的地方。
当然,与其说是交战, 不如说是试探。
谢彦的记忆中,原本只应该有夜鸦单独出现的场景。
借助灵力媒介回溯记忆景象,最多, 也只能回溯出灵力来源的残影。
所以在前往灰域时, 谢彦复原所见到的,也只有夜鸦一个存在。
只是现在,或许是静水市幻境的特殊效果, 他终于见到和夜鸦说话的另一只污染个体。
那是一条巨大的蛇兽,体型甚至能够填满山谷,鳞片由血肉骨骼组成,鳞片内里, 则全是混沌的黑红污秽物质, 伴随着蛇兽的动作缓慢流动着,时不时从“鳞片”缝隙流淌出来。
那些凝实的污秽, 在蛇兽体内时还和液体无疑,但渗流出鳞片, 落在地上时,却逐渐雾化,发散开来,又凝实成一只又一只污染物。
那些污染物汇聚成潮流,在灰域中聚成一群, 等待着进攻的指令,乌压压的一大片。
耶梦加得,吞噬世界的大蛇。
裂谷中的蛇兽,不再以虚影的形式现身,而是真切的本体。
终究还是警觉,耶梦加得只出现了一瞬,身影便消失在灰雾深处。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血肉模糊,分辨不出性别的人影。
哪怕只是幻影,谢彦几乎都能切实感受到那股浓郁的污染气息。
长时间待在如此高的污染浓度下,哪怕是高阶异能者,也不可能一点不受影响。
更何况夜鸦还受着伤。
但现在,不知为何,青年不仅没有对污染侵蚀任何反应,眼神甚至开始恍惚。
这对夜鸦而言,是绝无可能的情况。
执行官向来秉承着只要杀一只污染物,就变相救下未来,这只污染物可能杀死的人类的准则。
反过来,如果放走一只污染物,则是间接放任对方,在未来杀害更多的人。
夜鸦从来不对污染物手软。
可是一路走来,对方几乎放任了所有在他眼前经过的污染物。
哪怕现在,也只是安静看着耶梦加得的方向,姿态甚至有些乖巧。
简直就像…被控制着的人偶。
谢彦脑海中突然闪过这样一段话。
“你看。”
污染物一手从夜鸦心口穿过,一点点在亏空的血肉组织中摸索,但没有任何晶核状的存在。
谢柒早就死了。
两年前从灰域中走出来的,只是个继承其意志、记忆、和信念的空洞躯壳。
机械重复地按照夜鸦原本的行动轨迹,继续扮演着夜鸦。
但现在,连这个躯壳都要死去。
连带着谢柒曾经的记忆和一切。
近乎决绝的,在最后一刻,青年伸手,握住污染物的肢节,冷漠的抬起眼,阴影不再压抑,涌动着,向周围的一切席卷而去。
一而再,再而三被攻击后,蛇兽简直快形成逃跑的本能。
但其他的污染物群运气可就没那样好了。
在异能者,准确来说是堕化体力量的波及下,很快消融在影子中。
这样的破坏,是双向的。
夜鸦跪坐在悬崖边,一手拿着无月夜,插入土地,支撑着自己,就连痛苦喘气的声音,都是压抑着,安静到极点。
血液已经流干了。
或者说,堕化体的血液,本就是他为了欺骗自己,拟造出来的物质。
高阶污染物,已经拥有模拟人体组织的能力。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污染物扼制在灵魂深处的暴虐杀意,破坏的欲望,以及其他一切,终于翻涌起来。
青年漆黑的眼中,逐渐泛起冷调的猩红血色,诡异妖冶,作为实验体,本就曾经融合过的,属于污染物的那一部分,终于一点点显现。
原本的短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延长,垂落在地面上,发尾末端,是一种被力量侵蚀的半灵体状,和鸦羽相似。
人类灵能的造物,那个本该是执行官身份象征的面具,也在高浓度能量的冲击下,一点点崩解、碎裂。
夜幕失控般展开,幽影的领主,近乎也要一起融入这片夜色。
但这样的场景,近乎只出现一瞬。
在被暴虐的杀意彻底控制住前,那只彻底濒临堕化的污染物,再一次抬起手,摸到脸上碎裂的面具,刹那间,再次冷静。
随后,一点点站起身。
“哥。”
近乎惶然的,谢彦预料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不要,哥。”
作为人类的保护者,夜鸦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成为污染物,人类文明延续的最大威胁。
就像五年前,七周夜死亡那样。
同样的阴影,从内而外的一点点消融青年的一切,仿佛一个漂亮的白瓷,裂得粉碎。
“不要…”
血金色的鳞片爬上谢彦侧脸,就像一个要求没有得到家长满足的小孩,他执拗重复着这一句话,“不要走,哥。”
为什么又抛下他一个人?
为什么不告而别?
为什么当初一声不吭,什么都不说?
谢彦脑海中的意识,仿佛被切割成无数份。
在过分强烈的刺激下,记忆崩溃,重组,重叠在一起,过去的他,现在的他,未来的他,声音交叠在一起。
随后,在幻境的作用下,凝实。
谢彦能看见,意识空间中,无数个面容扭曲的,和他面容一致的存在,一声声质问着他,为什么弄丢了呢?
有小时候的谢彦,有在七周夜身边,接受对方教导的谢彦,也有谢彦梦境中,那个和他有着同样背景,却能一直跟在夜鸦手下,和对方一起行动的谢玖。
冰元素的灵力爆发开来,笼罩着整片裂谷。
谢彦动作机械地,试图按照记忆,拼合出对方的形体,但是无论如何复原,总是差最后一片。
“为什么弄丢了呢?”
人影们声音尖锐地问道。
似乎是想到什么,它们讥讽地笑起来,“为什么弄丢了,因为你不是谢玖啊。”
谢彦重复着动作。
但是不管多少次,永远都差了那最后的一片。
为什么呢?
他茫然地睁着眼睛。
就像被彻底抛弃的幼兽,愣愣的跪坐在原地。
空气一点点从肺部抽离,诱发窒息般的痛楚,谢彦试图从记忆中汲取更多的,让他能够呼吸的依据。
从福利院的幼年时期,到初建调查团的少年时期,乃至现在的青年时期,都可以找到那些依据。
永远都有谢柒在。
无论是福利院时,对孩子们抱有最高程度耐心和宽容的兄长,调查团中冷静稳重的导师,还是后来,坚守在人类最前线的执行官。
就好像,无论何时,那道清瘦的身影,永远在他的身后,只要他肯回头,就能看见。
从生到死。
直到什么时候呢……谢彦冷静下来,如果死在一个月前的,是夜鸦的堕化体,那意味着对方或许在更早的时候,便已经失去生命。
所以,是什么时候呢?
谢彦一点点从记忆中剥离出来,对方存在的迹象。
两年前,灰域灾变。
那段夜鸦被全网嘲讽最严重的时间,天启和夜鸦关系最差的时间段。
谢彦记得在杀死七周夜后,夜鸦其实做过很多补救措施,试图补救他们间的关系。
但在那片被仇恨蒙蔽双眼的日子里,谢彦永远报以最大程度的恶意,去揣度夜鸦的行为。
无论是对方主动提出,可以帮助调查团,或者支付生活费用,谢彦一直讥讽驳斥,将谢柒的所有补救措施,定义成伪善。
在更改本名后,他近乎炫耀的,第一时间将消息告诉了谢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