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柒对新捏的非人类身体并不适应。
四月流风面无表情地把影兽放在肩膀上。
猫球还嫌不够,爬到玩家头顶,趴下,仿若一个傲然的王,审视这个会议室中它的疆土。
并不难理解影兽激动的心情。
没有人不会在退休的前夕,还能保持平静心情,为了确保玩家能顺利完成剧情,凌柒特地来保驾护航。
在场的每一个玩家,都获得了一个巴掌大的影兽,像一个滚圆的黑色毛球,三角形的耳朵竖在脑袋顶上,此外便只有一条无异于尾巴的触手。
系统提示再次出现。
【带着它们,去寻找任何可能成为执念的回忆】
【提示:或许可以回忆曾经同行的痕迹】
感应到熟悉的气息,谢彦睁开眼睛,他脚边的影兽并没有主动蹭过来只是遥远地望着。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夜鸦死前见他的最后一面,所听到的,只有来自弟弟的责问。
为了彻底和过去撇清关系,连名字都要舍弃。
谢彦失神地僵在原地,很快,这只影兽最先开始动作,它溶解入影子中,飞速流走了,速度快的只留残影。
“愣着干什么?”
谢时貳急道,“跟上去啊!”
第96章 执念(2/5)
影兽的速度很快。
并且, 它丝毫没有等待玩家的意思,目的明确地朝某个位置的方向跑去。
谢时貳带着玩家拼死拼活,连用了好几个加速道具, 追了好一段时间,只能勉强看见黑影的尾巴尖,又一个转眼, 视线中便彻底失去影兽踪迹。
她没有慌乱,很快便冷静下来。
影兽轻车熟路的姿态,意味着它前去的目的地, 极大概率本就是夜鸦常去的地点。
而在这座城市, 夜鸦想要去的地点...谢时貳眸色一暗,放缓脚步,拦住想要追过去的玩家, 面对百晓生不解的目光,她解释道:
“我大概知道他会去哪里了。”
“回去吧,直接走传送阵法。”
作为专门为庇护无异能者而创造的组织,黎地下基地所在的城市, 并不是灵力充裕的中心城市。
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边远小城。
用玩家的游戏术语来称呼, 便叫《深渊之底》新手村,用异协联盟的官方称呼, 便叫曙光城。
游戏主角谢彦建立调查小队的起点,玩家进入游戏开始冒险的起点, 也是那座暗中进行人体实验的福利院的所在地。
当然,在夜鸦成为执行官后补救,原本的福利院便被拆除,所有涉案人员全部逮捕。
那些曾经姿态高傲,目光冷然的研究员, 带着镣铐,骇然看着他们曾经不屑一顾的实验体。
一位刚出现便崭露锋芒,天赋强大到肉眼可见的新兴执行官。
夜鸦的投资潜力有目共睹。
很难不吸引人来投资。
至少在那段时期,夜鸦并不缺乏讨好他的存在,就连作为教会圣子预选者的岚,也不过是那一大批追求夜鸦的人中的一个。
福利院案件,只是其中某位存在的“礼物”。
对那个被拆除的福利院,夜鸦并没有表露出任何在意的情感。
在案件结案时,刚得到消息的新任执行官,只是抽出一个夜晚,回到福利院的地址,原本的建筑已经被拆除,原地只留下破败的废墟。
原本孩子们的物品,被当做垃圾一样,堆积在一边亟待处理。
夜鸦只是看着这片废墟。
青年表情漠然,丝毫看不出内心所想,跟在执行官身后的助手,没有由来的,心中突然涌现出一种慌乱感。
她最大限度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安静地站在夜鸦背后,害怕因为什么无意举动,便惹恼这位刚崭露头角的大人物。
隔了几分钟,或更长时间,夜鸦终于开口。
“为什么拆掉了?”他问。
助手忙不迭回答:“这个福利院,借助收养污染孤儿的名义,暗中搜刮有异能潜力的孩子进行污染实验,严重违反法律,自然需要拆除...”
女生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夜鸦打断。
“修回来。”
青年声音冷淡到极致,仿佛刚从冰水里浸泡过一遍,散发着森然寒气。
瞬间,助手被吓得全身汗毛倒竖。
夜鸦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基本都是同一张面瘫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助手却莫名觉得,此时执行官的心情,应该是极其差劲。
但很快,异能者便放缓语气。
“按照原貌修回来。”
时隔很长时间后,已经摸清楚自家执行官脾气,明白青年外冷内热本质的助手,才试探着追问出当年埋在心底,略显冒犯的疑惑。
“为什么呢?”
一个福利院,有什么修的必要?
“如果不修的话。”
夜鸦想了想,说,
“等他们回来,就找不到我了。”
新修建的福利院,几乎一比一复刻了老福利院的布局。
整个建筑都很空荡。
福利院中原本的老师孩子,在污染物潮的威胁下,早就逃离了这个城市。
重建的福利院,再次被废弃。
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建筑中竟然亮着灯。
谢彦表情一愣,下意识放缓脚步。
他并没有意料到,时隔多年后,竟然再次追逐着影兽,回到记忆中的场景,眼前过分相似的景象,让他有些恍惚。
但也只有一瞬。
【谢彦?你在干什么】
影兽的行踪消失在廊道尽头,风止在耳麦中急道,察觉到谢彦的走神,他语气开始不耐。
在共同的目标下,他们就夜鸦的问题,达成了短暂同盟。
但这个同盟并不牢固。
如果谢彦做出任何背弃夜鸦计划的行为,他并不介意利用另一些不太符合谢柒理念的方式来做点什么,“帮助”谢彦完成他本应该完成的事情……
谢彦并没有回复风止的质问,他仿佛才回过神,缓慢看向影兽消失的位置。
在他愣神的这几秒,影兽不知窜到了什么位置,彻底消失不见。
明明是记忆中的场景,在记忆受损的情况下,青年只能面无表情地一边摸索,一边前进,一点点将眼前的景物和记忆对照。
多了什么,又好像少了什么。
谢彦曾无数次在梦境中,模糊地回到过这座福利院。
梦里的场景,或许是日常的休息聊天,或许是实验训练,那些后续死于逃亡的孩子,嬉笑着打闹,仿若散不去的亡魂。
他们目光期冀地询问谢彦,在活下来之后的所见所闻,像一群过分吵闹的雀鸟,追问任何与谢柒有关的事物。
谢彦并不喜欢福利院的梦境。
回忆的场景中,几乎必不可少的,他会见到那个苍白瘦削的身影。
连带着所有痛苦的情感。
明明承诺过永远不分开,为什么又在未来失信,抛弃他们,将他们留在管道中,独自逃跑?
明明已经强迫自己接受兄长死亡的事实,为什么又在未来以执行官的高贵身份再次相见?
将原本的牺牲,变成彻底的失信。
将他误以为哥哥死亡的崩溃,变成彻头彻尾的笑话。
谢彦曾无数次在梦境中质问谢柒,理所当然的,他没有得到过任何回答。
无论开头是多么温暖平和的梦境,在最后,都会变成逼问责骂,甚至兵戈相向。
这一切终止于两个月前。
他亲手将长刀贯穿过夜鸦胸口,并没有意识到那是最后一面,自那以后,谢彦所有梦到福利院的梦境,永远是同一个场景。
谢柒首次带着福利院的孩子,学习如何握刀、挥刀,进行训练的场景。
每一次,少年都是用冰冷的手,带着他握紧长刀,帮他调整好握刀的姿势和力度,贯穿过训练人偶胸口处的要害。
分明是没有任何生命的机械造物,人偶的胸口却流出血液,沿着刀锋留下,粘腻而让人恶心。
将刀抽出再抬起眼时,身前却根本没有机械人偶,只剩下倒在血污中,支离破碎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