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浔算是看明白了。
不管问什么,这人现在就只会回答“不知道”、“没有”、“你想多了”三件套。
他牙根无端地有些发酸:“那为什么叫我等你?”
两具尸体坠落的地方并不算远,云砚泽沉默地挖了另一只巨鸟的双眼,同样用精神力绞碎了。
他将刀尖的组织液用一旁的落叶擦了,垂眸道:“字面意思,随便首领理解。”
“好吧,”牧浔慢吞吞地总结,“那么现在的情况就是,你从帝国的手里离开,先是叫我等你,然后驾驶白鹰过来,把帝国辛辛苦苦培养的3S级异兽杀了,最后再告诉我,你没有向着我们。”
“……”
“云砚泽,你是觉得我是傻子,还是觉得你自己是?”
银发男人这次没再避着他,他眸色复杂地盯了牧浔几秒,手腕一晃,那柄擦干净的匕首被他轻轻抛起,而后被一缕精神力牵着,“唰”一声插回了牧浔的军靴里。
他叹息道:“……你如果真的是个傻子就好了。”
饱含惋惜,又有些庆幸的语气,听得牧浔一头雾水,可惜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天边忽然闪动了一点光亮,二人的神色瞬间严肃,一齐往白鹰的方向跑去。
风声呼啸中,他听见云砚泽的声音:
“——你的精神力能用了吗!”
牧浔眨眨眼,掌心托起一团小小的黑色光圈,示意他大概能用的就这么多。
上将无言地和他对视两秒,在牧浔将要收回手前,冷不丁道:“够了。”
牧浔:“……什么够了?”
这点精神力可不够正面战斗的,他还准备再躲一会呢。
云砚泽:“够你驾驶白鹰了。”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牧浔略微睁大了眼,语气里透露几分诧异和疑惑:“我驾驶白鹰?”
虽然刚才云砚泽说过这话,不过牧浔只当他是为了让自己不要摘掉约束环才开出的条件。
高等级的机甲往往认主,和其他驾驶员不能说相性不合,至少可以说得上一句排斥。
因此云砚泽让他驾驶白鹰——
无异于让瞎子领路,聋子听音。
更别说他连精神力链接都没和白鹰做过,会不会被机甲反噬还不得而知。
云砚泽却很坚持:“对。”
牧浔:“……”
他们奔跑的速度很快,距离机甲停放的这一段路程并不算远,显眼的银色机甲仍然跪在原地,云砚泽堪堪停下脚步,扶着白鹰的外壳喘气,还不忘向他示意道:“上去!”
“你为什么不……”
牧浔蹙眉看向面前的人,云砚泽面如金纸,不知是跑得太快,还是他那毛病又复发了,掩着唇咳得直不起腰。
……算了。
首领借着身边的巨树,动作利落地跳进了白鹰的驾驶室里。
反正这唯二的3S机甲算得上是同源,试一试……应该也无妨?
驾驶舱的舱门缓缓关闭,牧浔有些紧张地闭上眼,开始和这台熟悉又陌生的机甲进行精神连接。
他心里其实也没底,和“渊”的第一次连接花费了他整整三个小时才成功,不知道这次——
银蓝色的精神力流水一般,浸润他的每一寸皮肤,在首领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仅仅用了三秒钟就完成了首次接入。
他略微僵硬地牵动了精神丝,白鹰也流利地动作起来。
和在“渊”的驾驶舱里一般,机甲毫无芥蒂地接纳了他。
就好像……
这具银色的机甲,是专门为他打造的一样。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他低头去看脚边的云砚泽,就见上将已经站起了身,正和他低下来的目光对上,云砚泽似乎对此并不意外,只是用一种牧浔有点难以读懂的表情看着他。
像是有些难过,又好像放下了什么沉重的负担,而显得无比释然。
首领不喜欢他这样,于是银色的机甲弯下腰,将手摊平在地上,云砚泽眨眨眼,和机甲上那双蓝色的电子眼对视片刻,走上了它平放的手心里。
牧浔把他从地上薅起来,云砚泽从善如流,扶着白鹰的一根手指坐下。
他像是在看机甲,又像是在看里头的人,目光不免带了几分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留恋,首领唇瓣微启,借一缕精神力把话送到他耳边:
“……又不是不还给你了。”
露出那样的表情做什么。
主人和机甲之间往往有着很深的羁绊,所以云砚泽要把机甲给自己开这件事……
怎么想都很奇怪。
闻言,云砚泽只是浅浅弯了一下唇角,没有说话。
首领沉默地用精神力裹住了他,往早先和成员们分开的方向赶去。
云砚泽坐在他平放的手心里,疾掠时的冷风将他的银发带起,白鹰的另一只手缓缓抬高,包裹在外替他挡风。
若非帝国的追兵近在咫尺,这样的场景倒也算得上惬意。
而就在不久之前,牧浔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云砚泽。
等到他真的将白鹰控制得如鱼得水时,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和驾驶员契合的机甲能够帮助恢复精神力,牧浔能感觉到自己隔着一层朦胧纱幔的精神力已经恢复大半,在万籁俱静中,他问:“那样的异兽,帝国大概有多少?”
云砚泽答:“不清楚,但是不会比这两只鸟好对付。”
个中原因牧浔大概也猜得出来。
这两只怪鸟虽然精神力达到了3S级,身体水平却远远不及,因此能够被白鹰简单地一刀封喉,大概是那一批异兽里最弱的,才醒得最快,也行动得最快。
“它们都能认出我吗?”
“嗯,”云砚泽轻声应了,“大概吧。”
“是因为我……算了,没什么,”牧浔跳过了这个话题,“芙丽安老师怎么样了。”
云砚泽愣了下,回头看向身后的机甲,那双电子眼仍然平视着前方,好似对他的目光毫无察觉。
二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拆穿对方一瞬间的不自然。
“……她和家人被我送回帝星了,”好半晌,云砚泽说,“我麻烦她去和你的队员们通报一声。”
尽管在树根虬结的树林中,白鹰仍然如履平地,安静得仿佛夜晚现身的白色鬼魅。
他们这边你问我答的岁月静好,有人远远看着那具熟悉的银色机甲,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安第斯调整着镜片上的焦距,领着他们不停向着与白鹰相反的方向小跑离开:“该死,帝国怎么追来得这么快?”
安月遥在他前方开路:“……那两只鸟听不见声音了,也不知道首领怎么样。”
芙娅深吸一口气:“顾不了这么多了,我们不可能战胜白鹰,得先——”
话音未落,白鹰悄然消失在原地,安第斯顿时停下脚步,在一行人汗毛倒竖之际,一架银色的机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
“!!!”
芙娅率先挡在几人面前,警惕地看着面前的银甲。
银色机甲揣着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安第斯上前一步:“云砚泽,是不是你!”
“就是你背叛的我们?”
他浑身发抖:“我早就该想到,你留在黑蛛肯定有所预谋……”
牧浔眨眨眼,看见安第斯背在身后的手轻微摆动,似乎是在招呼着其他几人离开,也就是这么短短一瞬间,安第斯为了拖延面前的敌人继续骂道:
“你这个混蛋,亏得我们首领对你这么好,就连你上次受伤了,还是他把你抱……”
“——咳咳。”
面前的机甲终于及时发出一点声响,制止了他的话头。
已经做好了逃跑姿势的几只小蜘蛛面面相觑,就见白鹰合在一起的掌心张开,露出包裹在里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