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家伙步步紧逼,让他有些没招了。
他闷着头问:“如果我是女生你会这么随便吗?肯定不会吧,那难道因为我是男的就可以这样吗……有些男生是不介意,怎么开玩笑都行,但我不是,我不习惯很亲密的接触,如果真要做这种事,那得是关系很亲密的人才行——”
余光注意到人鱼又要张嘴输出,他打断道:“我说的很亲密的关系是指恋爱关系,不是指很好的朋友关系!”
于是人鱼又闭嘴了,只是看他的目光好像更隐晦了。
苏然一触到这种目光,就有种心脏都紧缩起来的感觉。
他再一次猛低下头,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所以接吻对我来说不是这么随便的事,不是想做就能做的,它、它必须有个理由,只有……爱人,才能没理由地想亲就亲……”
说完这些,他的心跳已经快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他几乎觉得自己要心脏病发作而死了。
他都不敢想这条人鱼下一句会回什么,脑瓜子嗡嗡作响,也许人鱼说什么了他也听不见。
他飞快喷好这家伙背上的最后一道伤口,立即后退一步,拉开些微距离。
空气很安静。
人鱼缓缓拽过一旁的浴巾,打开后围在腰上,这片刻的沉默好像是在消化他的话。
系好浴巾后,转过身问:“只有你的爱人才能吻你?”
苏然依旧低着头,感觉自己的脖子可能都红了。
“这是……当然的啊!”
“因为我不是你的爱人,所以你讨厌我吻你?”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那除了这个原因,我吻你的时候,你会生理性地讨厌吗?”
苏然的声音更低了。
“……难道……我还要喜欢吗……”
“……”
“是吗?”人鱼的声音轻得好似在自我喃喃,“我以为你会和我一样,至少那一瞬间的感觉和‘讨厌’是完全沾不上边的。”
苏然心一跳。
他想抬头看看这家伙说这句话时的表情。
可还是有些不敢。
不是对这个男人感到怯懦……而是对某些未曾揭开过面纱,未曾戳破过窗户纸的一些事……感到怯懦。
这狭小空间里的空气似乎变得比刚才还要热,把他蒸得有些出汗。
他心慌意乱地转动视线,不由自主就飘到了近在咫尺的那扇门上。
只有一跨步的距离。
出去吧……离开这个地方吧?反正这家伙背上的伤都处理好了。
他心随意动,挪动脚尖,人鱼却用下一句话拽住了他。
“——上午在招待祁昇的时候,你在嘀咕什么?”
苏然刹住动作,没跟上这家伙的脑回路。
“……什么?”
“早上,我说你就当我是在发起床气之后,你当时说了什么?我想知道。”
“……”
“都聊到这个地步了,还是不能说吗?”人鱼直勾勾地盯着他,“当时,你是在说他,还是在说我?”
“……”
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还是有些太近了。
苏然能感觉到,这家伙的呼吸正轻轻浅浅喷洒到他的额头上。
他变得更加紧张,但这个时候再往后退,就会显得他过分弱势了。
“……这很重要吗?”
“直觉告诉我很重要。”
“……也许我只是随便嘀咕了一句废话。”
“那你告诉我是什么‘废话’。”
被野兽穷追不舍,逼困到悬崖,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寻常人在这种时候是会选择拼死一搏,还是转身跳下去?
“苏然。”
男人如此唤着他的名字。
如此执着地,仿佛不寻求到答案不会罢休。
苏然的选择是深吸一口气,猛然抬起头——可惜幅度不够大,只够他看到这条人鱼的下巴——他的呼吸在不经意间变得非常急促,薄薄一件T恤因为热汗而黏在了身上,就连发丝似乎也沾上了些微的水汽,变得有些湿润。
喉结滚动着,他试图用提高音量来充起自己的胆量——
“我当时说——你早上那么反常,非要跟着我们——我当时说你、你是不是在嫉妒昇哥!”
每一个字都狠狠撞击在了四周的墙面上,每一个字又都被狠狠地反弹,砸向他们,将他们撕出裂口。
回音在震荡,当“吗”字尾音落地,卫生间里已经变得死寂。
滴答。
水珠从花洒的孔道里溢出来,滴落到瓷砖地面上。
苏然的胸口急促起伏着,他死死盯着人鱼的下巴,一下收紧一下放松地攥着手中的药瓶,有种什么都不管了的解脱感,也有种自己这辈子完了的绝望感。
他都说了什么啊。
他甚至已经没力气了,闭上眼自暴自弃地问:“……你问完了吗?我想出去了,这里很热……”
他转过身就要走。
人鱼没拦他。
只看着他,开口道:
“鱼沥说一个人在不爽的时候要想办法让自己爽起来,虽然这家伙的嘴里向来吐不出什么象牙,但我一直在想,这句话是不是至少算是一个答案?”
苏然停住脚步,有些怔住。
“你又怎么看待这句话?”男人在他身后说,“苏然,如果我告诉你接下来的这些话,你会给我什么答案?”
“在发现银刹跟苍蝇一样偷偷摸摸在你周围乱飞的时候我觉得不爽,所以我吻了你。这件事我想做就做了,看到他气急败坏跳出来的时候我只觉得很痛快。”
“看到你像小蝴蝶一样飞扑向祁昇的时候我也很不爽,所以我讽刺了他,看到他一脸僵硬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我又感觉到了痛快,那种痛快没有过去任何一种感觉能比拟。”
苏然呆住了。
什么?
这家伙在说什么?
他转过身,看回去。
星临始终望着他,当他回过头,他们的视线自然而然地相触了。
这个男人继续用一种极度冷静的语气陈述着。
“但你们的关系很紧密,好像不是我随便讽刺两句就能中止掉的。我忍不住地跟着你们,变成了我以前最讨厌的那种莫名其妙的跟屁虫。我觉得很烦,所以干脆远离你们。但这样做似乎并不能让我痛快,所以这是一个错误选择。”
“极光出现的时候我想也不想就冲去了海边,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猜到你们最后去了那里。发现你消失了而他还好好站在那里的时候我想一拳揍过去,但我忘了这件事,等回想起来,我的裤子已经破了,那时候再动手似乎会显得我特别可笑。”
“一直到踏进这间卫生间的时候,我都在不爽。我一直在思考怎么做才能让自己痛快一点。”
苏然呆呆地看着这家伙。
男人深蓝色的双眸里映着他的影子。
他说:“放你进来好像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苏然颤了一下。
“但还不够。”
“我还需要做一些能让自己更痛快的事。”
苏然已经浑身是汗了。
他呆呆地立在原地,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蒸发出它们所无法承受的热意。
“撇开这个问题,我现在说的这些话,能不能够回答你的问题?”
滴答。
水声再一次出现。
这狭小的空间再一次变得静谧。
苏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咚的,敲鼓一样无限放大在他的耳边,令他有些头晕目眩。
他有点缓不过来,缓慢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而面前的这家伙丝毫不给他喘气的时间。
“现在,该你给我一个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