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菲尼尔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你们两个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地难缠。”
“不过——”祂轻蔑地打了个响指,“也就到此为止了。”
紫色的枷锁从天花板上蔓延下来,扣住瑞基手腕,将他从地上吊起。
他如一朵落入蛛网的血色玫瑰,瑰丽而凄美。
四肢再次被死死禁锢,这次他彻底没有了反抗的力量。
可恶……要死了吗……
瑞基艰难地掀起眼皮,看着向他走来的白发神祗,他所谓的“父亲”。
真不甘心啊……就这样结束了。
明明还有那么多未完成的事,明明还想再见父王、再见那个人一面……
‘对不起,父王……’他在心中苦涩地轻喃,‘我终究是个废物,没办法帮您取到黑环……’
银色匕首缓缓抵上胸膛,锋利的刀尖轻易划开布料,冰冷的触感如毒蛇般贴着肌肤,一寸寸逼近心脏。
呵……
许是到了绝境,大脑反而超脱了恐惧的桎梏。
瑞基感受着抵在胸口的匕首,嘴角甚至浮现出一抹苦涩的自嘲——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利刃穿心了……只希望菲尼尔能下手干脆点,给个痛快。
可别像玛尔巴什那把银剑一样——又慢,又疼,还要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剑尖一点点没入血肉。
那种绝望而漫长的死亡过程,甚至死后还要看着凶手谈笑风生的体验,他真的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菲尼尔沾血的修长手指轻抚上他的后颈,在他耳边低声轻喃,声音温柔而悲伤,如亲人葬礼上的告别:“永别了,吾儿。”
话音落下,另一只手猛然发力,将匕首往前推进胸膛。
瑞基缓缓闭上眼,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如即将凋零的蝶翼。
他安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等待着那熟悉的撕心剧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叮——”
匕首坠落,在地面弹跳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预想中的穿心之痛并没有到来。
瑞基茫然地睁开眼,接着,他红宝石般的瞳孔瞬间收缩——
……什……么?
第90章 我会来找你
纯白法师塔底楼——
成群的紫袍邸教徒和银甲圣武士将科恩和盖诺斯芬克斯团团围住,他们眼中闪烁着嗜血的狂热,像一匹匹残忍的恶狼。
“哈哈,没有力气了吧,小矮子?”
“杀了这些渎神者!”
“让他们为冒犯神明付出代价!”
“杀——”
“呸——!”科恩狠狠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手心勉强燃起最后几缕摇曳的火焰,“没力气了啊,没力气了。”
他将举着长矛大吼着朝他们冲过来的圣武士轰飞,玩世不恭地笑道:“早知道就不装什么英雄了……见到菲尼尔第一面,我就该麻溜地跪下求饶。”
环视四周密不透风的敌阵,他自嘲地摇头:“真是的,果然英雄和传奇都是话剧和吟游诗人的谎言——现实都是弱者被强者碾死,毫无例外。”
话虽如此,他握着法杖的手却没有丝毫颤抖。
盖诺斯芬克斯猛然展开巨翼,掀起狂风,将一片朝他们疯狂发射魔法飞弹的邪教徒法师扇飞出去,然后沉声道:“科恩,别这么绝望,再坚持一下。”
科恩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绝望中带着几分不屈的疯狂:“我这不是正在坚持吗?我不坚持的话早就死了好——啊啊啊!”
他抱头急蹲,一支燃烧着烈焰的箭矢擦着他的头发呼啸而过。
“好险!差点就被烧成焦炭了!”
话还没说完,一枚魔法飞弹就朝着他的脸砸过来,将他身上的魔法护盾彻底砸烂。
“完了!!”科恩捂着脸发出绝望的尖叫,“我的护盾!我要凉了!!”
没有了护盾的法师就是敌军的集火对象,无数攻击如雨点般朝他倾泻而来。
“——不要啊!我还没活够啊!!”
突然,地面传来一阵震天的马蹄轰鸣。
整个地面都在震动,那声音如雷霆滚滚,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鼓膜。
邪教徒和圣武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轰隆声惊到了,“怎么回事?!”“谁?”
恐慌如瘟疫般在敌阵中蔓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攻击,惊恐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哼。”盖诺斯芬克斯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昂着头望向塔外,“竟然真的来了……”
科恩仍然双手捂脸蜷缩在地,只敢睁开一只眼睛怯生生地往外瞄:“谁?谁来了?”该不会又是什么可怕的敌人吧?!
斯芬克斯看着高高举起的冒险者公会的旗帜,嘴角勾起,
“不,这次是友军——”
……
九环法术的施展,悄无声息,却又调动着天地间剧烈的能量波动。
这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你看不见,摸不到,但灵魂依然会产生深层共鸣,在骨髓里打颤。
银白如月的长发随风飘起,然后无力地垂散在冰冷的地面上。
菲尼尔倒下了。
瑞基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那道美丽身影。
他的瞳孔振颤着,如碎裂的红色星尘。近距离接触九环法术的冲击让他的灵魂陷入了一瞬间的僵硬,大脑也像是被冻结了一样,思绪万千却无法思考。
刚才的那股可怕的波动……是传说中的九环法术吗?
是谁……是谁施展九环法术杀了菲尼尔?
脑海深处倏地冒出一个名字,让他的整个身体都痉挛了一下。
是他……吗?
“啪”的一下,束缚着他的紫色魔力枷锁断裂开,瑞基身体失去了支撑,如折翼般的鸟儿般坠落而下。
然而,想象中与冰冷地面的撞击并没有到来。
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个温暖,并不是那种靠近炉火的烘热,而是冬日暖阳的那种微弱暖意。
事实上,抱着他的人体温并不算高,只是勉强达到活人的微热,远不如那些血气旺盛之人。
但这一缕微薄的体温,却是今夜最幸运的救赎。
抱着他的人浑身都在颤抖,瑞基甚至能隔着衣料清晰感受到对方手臂肌肉的紧绷与痉挛。
环着他的手臂越收越紧,紧得几乎要将他嵌入怀中,好像他是什么下一秒就会消失的泡沫幻影。
“瑞基……瑞基……”
宽厚而微凉的手掌轻抚过他凌乱的发丝,无比珍惜地将他的头轻压向自己的肩膀,原本低沉磁性的声音此刻带着明显的颤音,“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受伤了……对不起……”
咚——咚——咚——
剧烈的心跳声响起,不知是他的,还是怀抱着他的他的。
瑞基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失神地望着这个小小的阁楼。
阁楼一片狼藉:墙壁被轰出深深的坑洞,精心编织的花环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实木书架塌了,那些插着红玫瑰的白瓷花瓶化作满地碎星,枯萎的花瓣铺了一地……
一切都被毁得乱七八糟,就像他支离破碎的人生。
可是……
视线不经意扫到书架下,和那只黑色的纽扣眼睛对上。
棕色的泰迪熊安静地靠在倒塌的书架前,绒毛虽然沾满了灰尘与血迹,但它依然保持着那副温和的模样。
它用仅存的纽扣眼睛凝视着他,嘴角依旧扬着那抹甜美的微笑,像是在说: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在这一刻,瑞基鼻头一酸,喉咙哽咽,再也控制不住地用力抱紧身前的人,眼泪决堤而出。
他哭得很狠,很用力,像是要一次性将过去几百年来的委屈全部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