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熟悉的责备语调,瑞基终于彻底回神。愤怒涌上心头,将刚才的羞怯冲刷得一干二净。
“什么叫我能不能消停点?!”他怒道,“我做什么了?!”
“不就不小心摸了你一下么?这么精贵,摸都摸不得?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凭什么对我摆谱?”
玛尔没想到会被他这么呛声,一时语塞:“你——!”
他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满含怒意与无奈:“无尽深渊这么危险,你不该进来的!”
“你是王子,怎么能以身入险?我一直跟在你身边,就是为了最后不让你涉险。”
对方的语气里充满了疲惫:“这下好了,你还是跑进来了。”
‘我又得继续照顾你了。’
瑞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对方要说这句话,结果果不其然——
“我又得继续照顾你了。”玛尔疲惫道,“你为什么就不肯乖乖听我的话,哪怕一次也好!”
又来了,熟悉的嫌弃。
瑞基心中一阵刺痛,委屈与愤怒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熟悉的下意识反驳。
他咬牙切齿,“你算老几?”
“凭我每次都是对的!”玛尔的声音陡然提高,“更凭你每次都坏事,最后还要我给你擦屁股、收拾烂摊子!”
“有哪次不是又吵又闹,结果绕了一大圈还是我帮你搞定的?”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摸着良心想想,除了拖后腿和惹麻烦,你还有什么贡献?”
这话就差没把“你就是个没用的废物惹祸精”说出来了。
瑞基心里一阵发凉,甚至连反驳都无法反驳。
被彻底否定了。
更可怕的是,对方说得都是事实。
别说过去的五百年,就这次旅途,要不是玛尔,他确实得死好几次。
可是他就是不服气。
“那你有本事就别帮我啊!”瑞基愤怒地反击,“我又没求着你帮忙,是你自己非要跟上来的!”
“我把权力印章和戒指留给你了,你自己不要,非要从魔界追着找过来,你烦不烦、贱不贱?”
“你——!”
玛尔显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白眼狼的话,气得心口剧痛,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瑞基其实说完就后悔了,但面子上又拉不下来找补。他本想等着玛尔反驳,好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结果对方却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又来了。
每次都是这样——这家伙把他的火气挑起来后就不说话了,只会用那种看疯子的眼神冷冷地注视着他发火,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唱独角戏的小丑。
虽然现在看不见,但瑞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对方在用什么眼神看他。
一阵浓浓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这样有什么意思?
一点意思都没有。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希望再也不要见到玛尔巴什,甚至最好从未认识过他。
瑞基越想越烦躁,用力抽走手腕,向后挪开身子拉开距离。
他揉了揉眼睛,希望能尽快适应深渊的虚无,恢复视力。
手腕上还残留着对方掌心的余温,那种熟悉的温度让瑞基心中涌起一阵说不清的酸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旅途中的那个药师——
药师会在他受伤时轻抚他的伤口,会在他沮丧时温声安慰,会在他迷茫时耐心解释。那双同样是深褐色的眼眸里总是盛满温柔,看向他时仿佛他就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可为什么玛尔巴什就不会呢?
胸口发闷,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难受。
明明是同一个人,差别怎么会这么大?
这时,衣料摩擦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对方站起身了。
“瑞古勒斯,你好样的。”
男人低沉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带着令人心悸的压抑与怒意。
瑞基虽然看不见,但敏锐的直觉让他感受到对方正在逼近,便紧张地跟着起身,摆出防御姿态:“什么意思?”
黑暗中,玛尔巴什的声音如寒冰般刺骨:“先是什么都不懂却瞎指挥,被叛军压着打差点弄丢王位;然后又突然丢下一切不负责任地逃离魔界;旅途中好几次差点送命不说,最后你告诉我,你要放弃魔王血脉变成凡人,就为了和另一个凡人在一起?”
“瑞古勒斯撒旦森,你的每一个决策和举动,都让我叹为观止。”
最后四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瑞基被他凌厉的气势压得心慌,咽了口唾沫,害怕地后退两步,嘴上却硬撑着反驳:“我……我就这么做了,你能拿我怎么办?”
“我是王子,又是指挥官,我爱怎么着怎么着,哪里轮得到你一个身世不明的野种来指手画脚!”他弓起背,像只在黑暗中炸毛的猫,“而且我就算要和凡人在一起,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你凭什么管?”
“除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凡人——一直都是你在耍我!!”
话匣子被打开后,他像是找到了情绪宣泄的口子,疯狂输出:“我真的草了,玛尔巴什,你口口声声说不喜欢我,让我滚,我滚了你又神经病一样跟上来,还装成个人类药师来接近我,睡了我后又突然装深情追求我,天天给我送花送宝石——”
“想要抽我的血脉你可以直接说,为什么要搞这么一出,耍我很好玩吗?!”
“我TM真是恶心死你了,我是做了什么孽、倒了什么霉才会被你这么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死不了的怪物缠上!”
吼完这些话,瑞基才发现自己的脸颊早已湿润,眼泪如断线珍珠般不断滚落。
奇怪的是,伴随着眼泪的流淌,他竟然开始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了。
透过泪光,他看见玛尔正脸色阴沉地凝视着他,那双深褐色的眸子危险地眯起,如同一条锁定猎物的蝰蛇。
“……抽你的血脉?”
玛尔缓缓向他走来,周身带着压迫性的威胁感:“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从来没觉得你的血脉有什么特殊,怎么会想要抽取?”
瑞基咬牙冷笑道:“你问我,我问谁?”
玛尔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恨意和恐惧,心中猛地一沉。
这种反应太过真实,不像是装出来的,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关键信息。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底的怒火,放缓脚步,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瑞基,我一直想知道,那天在魔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如此惧怕我,恐惧到连掩饰都不愿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逃走。”
“是不是菲尼瑟斯……不,魔瑞寇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误以为我要害你?”
瑞基心道不愧是他。
不过他只猜对了一半。
毕竟玛尔巴什再聪明,也不可能想到魔瑞寇回溯了时间。而重生后的自己相当于预知了未来,当然不可能还傻乎乎地留在原地等着被虐。
即便现在知道彼烈王叔并非他所害,但上辈子被他用法环封印力量,囚禁在高阁中日夜承欢,还被缓慢抽血直到堕化成劣魔的痛苦记忆,依然如烙印般深深刻在他心里。
就凭这些,他就绝不可能原谅他。
“嗡——”
想到这里,瑞基猛地抽出猩红长剑,剑尖直指眼前的男人。
见他竟然对自己拔剑相向,玛尔脸上涌起深深的震惊与不可置信,仿佛被人当胸捅了一刀。
“不是祂,是你。”
瑞基红色的眼眸变得冰冷如霜,曾经对他满含爱意的脸此刻写满了刻骨的恨意。
他清澈的嗓音变得寒冷刺骨:“玛尔巴什,少在这里装什么忠心耿耿、深情款款的样子。你根本就看不起我,更不认为我是你的君主。”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你本来就打算发动政变囚禁我。我若不走,便会被你戴上法环,被压制住力量,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