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西耶世界最后的一位王子……
黑色骏马在草原上疾驰着,然而在距离森林百米左右时,马却突然僵住,嘶鸣着强行刹住脚步,前蹄高高扬起,差点将他掀下马背。
“驾!驾——快走,走啊!”艾摩斯怒吼着,用力扯僵、夹马腹,然而黑马只是不断地在原地打转,嘶鸣后退,死活不肯再往前一步。
也就是这一瞬的停顿,前方背着王子奔逃的人类的身影被咒怨森林的黑气所吞没,消失不见。
“该死!!”
第29章 咒怨森林
踏入黑森林的那一刻,身后追兵的马蹄声顿时消失殆尽,世界变得无比寂静。
这里的空气无比滞凝,黑气在树影间缠绕流动,森然如雾,一只活着的鸟兽的看不见。
瑞基在进入森林的那一刻,像是进了一锅看不见的毒液,本来就呼吸不畅的肺顿时感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难受地无法呼吸。
“……瑞基?”感受到他突然加快的喘息和“嗬嗬”作响的喉音,玛尔脸色一变,立刻停下脚步,一手托住他的腰,另一只手绕过膝弯,将他从背后轻柔地抱至怀中。
“别睡,你千万别睡!”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布满碎石的林间草丛中穿走,嗓音颤抖,声线不稳,“前面的树下有片空地,你再坚持一下,到了那里我给你治疗。”
瑞基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只能眼神迷离地望着森林中缭绕不断的黑气。
事实上,他还能睁着眼睛,已经是奇迹了。
只是他虽然说不出话,却仍然能感受到玛尔剧烈起伏的胸膛,隔着粗糙的麻布药师袍,听到他狂跳的心跳。
这人带着他纵马冲出重围,在被爆炸掀翻后又迅速爬起来,背着他狂奔几百米……
这人……真的只是个药师吗?是的话,也未免太厉害了吧……
简直可以当骑士了。
瑞基浑浑噩噩地想着,玛尔穆恩他不但脑子好使,身手也强,这样的天赋,可真是令人嫉妒啊。
他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也叫玛尔的人,玛尔巴什。
那个名字是被他封存在心脏深处的伤疤,一被触碰,便隐隐作痛。
但刚好,他现在就需要点痛来保持清醒。
说来可笑,自重生以来,意外一件接一件地发生,他竟然压根没空去想那个人,甚至连好好数里自己对他的感情的时间都没有。
是的,他是咬牙切齿地发誓自己恨死了他,再也不想见到那个背叛他、玩弄他感情的混账。
可……在他囚禁自己之前呢?
在他六百五十多年的生命中,有整整六百年是和他度过的。他和他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比和自己的亲生父亲和亲叔叔还要长。
玛尔巴什和他一起长大——他们一起流浪,一起并肩作战,一起笑、一起吵、一起闹,形影不离地度过了无数个日升月落。
五百年前,从无尽深渊出来后,他失去了记忆。
他不知道他是谁,来自哪里,只知道自己叫瑞基,带着一个疑似自己弟弟但跟他长得完全不像的小孩儿。
他那时的外表和心智只有人类孩童十岁,可他的力气和生命力比普通的人类小孩强太多了,又因为长着一对猩红的眼睛,找不到正经谋生不说,还经常被人当恶魔或者吸血鬼。
那些愚昧的村民用带钉的木棒追赶他,试图将他这个“异端”活活打死,或是抓起来烧成灰烬以求“净化”,尽管他只是一个想要讨点面包填饱肚子活下去的小孩子。
那是他一生中最黑暗、最痛苦的一段日子。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被人类接受,只觉得自己被诅咒了,为了得到救赎,他甚至想办法通过了光明圣殿的考核,成为了光明圣骑士的备选。
现在想想也觉得好笑,生来便属于黑暗的撒旦之子居然差点成为光明神的圣骑士,简直是倒反天罡,滑天下之大稽。
不过结果显而易见,他没能成为圣骑士,得到救赎。
他的魔族血脉被发现了。
这件事轰动了整个圣殿以及教会,他们竟然让一个恶魔进入圣殿,甚至差点录用他为圣骑士,这是光明圣殿有史以来最大的丑闻。
于是,他们将他逮捕,关进地牢,宣布要以圣火净化他的“罪孽”——尽管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就在他要被处刑的前一天,玛尔巴什和几位为他打抱不平的同期圣骑士候选人潜入了地牢,将他救了出来,然后他们一起踏上了被圣殿通缉并追杀的逃亡之路。
在他被关在地牢里,为自己的出生感到羞耻,为即将到来的死刑而绝望时,玛尔巴什突然出现,救了他,给了他生的希望。
那时,他的心智也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他在他最艰难迷茫的时候,站在他的身后,推着他往前,像轻柔的月光,在黑暗中给了他活下去的力量。
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他怎么可能不爱他?
玛尔巴什对他而言,不是一个随手捡回来的小孩,而是一抹刻在心底的白月光,是剪不断理还乱的青春,是他五百年人生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可惜,他爱的那个人,从未爱过他。
甚至,一直都在讨厌他。
想到这里,瑞基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
为什么?
他真的很想问玛尔巴什,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不高兴,却从来不告诉他为什么,只冷着个脸跟在自己身边,默默地照顾他?
为什么讨厌他却还要留在他身边,当他的下属,接受“撒旦森”这个属于撒旦之子的姓氏,做一个“从未被加冕的王子”,辅佐自己五百年?
为什么讨厌他却从不直接说明他讨厌他,让他滚,而是总是面无表情地收下他送给他的礼物,让他产生出不切实际的幻想?
而又是为什么,明明那么讨厌他,却在囚禁他以后,还要和他……上床?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他好痛,好痛啊……
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从眼眶中涌出,顺着沾满了血与泥土的脸颊滑落。
“瑞基……?”
玛尔低头一瞥,见他竟然哭了,顿时心头一阵抽痛。
他以为瑞基是因为伤势太重带来的剧痛,忍不住了,连忙开口安慰,声音中甚至带上了几分急切与慌乱:“再坚持一下,马上、马上就到了!”
说话间,他咬牙加快了速度,终于越过了铺满碎石头的草地,来到了稍微开阔,勉强能躺人的空草地。
“到了,到了……”确认草地上没有树枝或者石头等杂物后,他将怀中人轻轻地放下,像是对待珍贵的易碎品。
瑞基的状态很不好。
他浑身是血,衣衫破裂,腿骨不自然地扭曲着,眼神光弱得几乎快要消失,眼眶中流出的泪水也渐渐枯竭,如同生命的沙漏,最后几颗沙粒正无声地滑落着,即将见底。
“不……”玛尔感到自己的手,甚至连牙齿都在颤抖。
他迅速打开,抽出一瓶金盏花药剂,一把拔开塞子,将瓶口凑到瑞基嘴边,轻声哄道:“瑞基……来,先喝点药,好吗?”
瓶口轻轻抵在瑞基失去血色的唇边,往日泛着淡淡粉色的唇瓣微微张着,干裂发灰,毫无反应。
玛尔怔了一下,随即抬起瓶子,猛地灌下一口药液,含在嘴里。
他俯下身,额前的碎发垂落在二人之间,然后闭上眼,轻轻覆上了那两瓣温度渐失的薄唇,将药液缓缓渡了过去。
唇齿相触的瞬间,冰冷与温热交织,带起一阵酥麻的电流,从唇瓣一路蔓延至心尖,像一道悄无声息的雷,在他体内悄然炸开。
玛尔微微睁大眼,唇间那抹柔软的触感令他呼吸一滞,心脏仿佛脱离了控制,骤然乱跳,几乎要冲破胸腔。
药成功渡进瑞基口中,顺着他的喉咙滑下。
“咳咳……”他轻轻咳了两声,气息微弱,却是活着的证明——他的身体还在本能地反应,说明瑞基他还没放弃,还在坚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