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尔心头一松,却不敢耽搁。
救急的疗伤药已经喂下去了,接下来必须处理伤口。
玛尔连忙起身,恋恋不舍地移开唇瓣。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然后迅速地从药箱中取出一瓶烈酒和一套小型手术工具。
艾摩斯的炸弹箭非常阴毒,爆炸的瞬间,弹壳的碎片也一同爆裂开,像一场铁雨,溅得人和马满身是伤。
更糟的是,因为【恋爱囚笼】这个爱约魔法,瑞基替他承受了本该落在他身上的那部分伤害。
也就是说——现在瑞基身上不但先前的箭伤裂开了,身体各处还嵌满了炸弹和碎石,要是不把它们尽快取出来,饶是他身为魔王之子,生命力再强,也撑不了多久的。
他抽出匕首,动作轻柔却迅速地划开瑞基残破不堪的衬衫。
炸弹箭的碎片深深嵌入雪白的皮肤之中,直透肌肉。伤口翻卷,血与泥混合在一起,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右肩的箭伤也被震开了,血液浸湿了绷带,沿着腹肌蜿蜒而下,划过人鱼线,没入腰际。
濒死的瑞基浑身是血,眼睫挂着晶莹的泪珠,狼狈凄惨,像一朵被暴雨蹂躏过的血玫瑰——
这种禁忌的美丽,令人心疼,更令人疯狂。
玛尔呼吸一滞,忍不住喉结滚动了一下,指尖悬在半空,竟然有一瞬间不敢触碰他的身体。
汗珠自额间滑落,深褐色的眼眸里闪过一抹震惊与痛苦。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他阖上眼帘,接着猛地睁开,拧开烈酒,倒在镊子上消毒,然后跪坐在瑞基身侧,开始处理他身上血肉模糊的伤口。
……
等处理完最后一个伤口时,玛尔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手了,指尖僵硬冰冷,连动动都困难。
一名合格的外科医师需要有高度集中的注意力、精确到毫厘的手感控制,还有对患者痛苦毫不动摇的冷静和理智,才能稳稳地下刀、消毒、缝合,做到每一步都完美无失误。
然而很可惜,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外科医师。
他甚至不是一个医师。
玛尔垂眸,将手抬到嘴前,吹了吹指尖。
在感到触感逐渐回来后,他从储物袋里抽出毛巾,从壶里到出了清水,轻柔地擦拭着瑞基的脸。
他可以是一个剑修,一个法修,一个博古通今、精通黑白魔法的法师,但他绝对不是治疗。
他只是在魔界中央魔法学院的图书馆里读过几本医书,在修真界修行时囫囵吞枣地学过一点止血、包扎的常识罢了。
瑞基躺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睫毛静静地覆在眼帘之上,一动不动。
玛尔轻柔地为他擦去脸上的血迹与泥土,动作极慢,极轻,像在擦拭一件快要碎掉的瓷器。
他看着瑞基灰白的嘴唇,喉咙干涩。
他不确定自己手术有没有都做对,伤口是否清理得足够彻底,会不会感染,绷带缠得对不对,会不会太勒又会不会太松,会不会还有哪里没看发现的内伤……
可是,自己终究不是专业的治疗,而他还处于沉默状态,无法使用治疗魔法。
他只能……做到这里了。
玛尔低下头,双手交握,抵在自己的眉心间,然后闭上眼,低声祈祷道:“拜托了,瑞基……挺住。”
“你还得替陛下去无尽深渊取黑环,打败邪神、拯救世界,你不能在这里倒下……”
“你不要死,你千万……别死啊……”
第30章 你真可怜
风拂过黑色的咒怨森林,带起树叶沙沙的摩擦,盘踞在林间的黑气缓缓地流动着,阴冷又粘腻。
玛尔给瑞基擦好身子后,再次从对方腰间的储物袋里抽出了一件衣服,动作轻柔地给他穿上。
瑞基胸膛缓缓起伏着,微弱却有节律的呼吸轻轻牵动着胸膛,像风中的火苗,虽小,却顽强地未曾熄灭。
玛尔见了,正在给他穿外袍的手一顿,愣了片刻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撑过来了。
瑞基他,活下来了。
黯淡的棕褐色眼眸瞬间亮了起来,一股激动与酸涩的情绪混在一起,涌上心头。
他伸手将他揽入怀中,手轻轻地抚上他的黑发,将他的额头抵在心口。
“瑞基,瑞基……”他低声轻唤着他的名字,即便得不到任何回应。
一抹微弱的光从他怀中闪过,玛尔眉头一动,低头凝神看去——
是瑞基颈间的猫眼石吊坠。
项链用最普通不过的黑色皮绳随意串起,银丝盘绕的线圈略显粗糙,皮绳打结的地方甚至还能看到未收紧的毛边,是一个非常粗糙的手工制品。
可吊坠中央的金绿猫眼石却意外地夺目。宝石晶莹剔透,中间细长的金色眼线泛着锐利的光,灵活且明亮。
乍得看见这枚简陋的吊坠,玛尔的心里微微一暖,同时还有些不可思议。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瑞基竟然还戴着它,而是——
这条破绳子竟然还没断?
他伸手轻轻捏住缠绕住宝石的银丝,猫眼魔法石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缓缓亮起一圈柔和的光,回应着原主人的触碰。
看着魔法石周围流转的魔力,玛尔眯起了眼睛。
这颗石头,是他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襁褓里带着的,应该是这具身体的父母留下的遗物。
然而对他而言,这颗石头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物件罢了。
他灵魂穿越至这个世界的无尽深渊里之后,就被这具身体莫名其妙地吸引、强行夺舍进去,对这具身体的“父母”并没有什么感情。
在人界流浪时,他注意到瑞基好几次都悄咪咪地盯着这颗石头,眼神灼灼,明显很想要却又因为这可能是他“父母”的遗物而不好意思开口。
见瑞基那馋兮兮的样子,他心一软,索性在一次新年的时候,找了根黑皮绳,又熔了一枚银币,将它拉成银丝,把猫眼石简单绕了几圈,随手做成了个吊坠,当作礼物送给了瑞基。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一直贴身戴着。
哪怕回到了魔界,恢复了王子的身份,成为了第七狱,贪婪地狱之主,坐拥无数矿山与珍宝,他都没有摘下这枚简陋又寒酸的吊坠。
一根普通的皮绳,配上一点粗糙的银子制成的猫眼石吊坠,就这样被他戴在最靠近心脏的地方,一戴就是五百年。
玛尔盯着猫眼魔法石,心中不知为何,泛起了一股微妙的酸意,温热又轻柔,像是心湖里荡起的涟漪。
他的视线缓缓地上移,最终停在了那两瓣微微张开的唇上。
苍白,柔软,脆弱得仿佛稍一触碰就会碎掉。
他盯着他的唇,脑海里浮现出他们刚才渡药时短暂的接触——
冰凉,柔韧,顺滑,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像是无声地邀请。
这一瞬间,他心头竟生出了一种几乎无法遏制的冲动。
他的瞳色一点点暗了下来,目光也逐渐变得厚重而贪婪。
呼吸悄然加重,身体无意识地缓缓俯下……
“啪!”
清亮的耳光声传来,玛尔俊秀的脸被扇到了一边,黑框眼镜也被打得歪斜。
可是他给自己的这一巴掌并不疼,反而是躺着的瑞基脸上出现了一个红印。
他僵硬地看着瑞基那张苍白的脸上多出的一抹红,然后痛苦地揪住了头发。
“……草,我是疯了吗?!”他低吼出声,抓着头发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怎么能对自己发誓效忠、守护、辅佐的王子,对自己看着长大的瑞基有这种卑鄙、龌龊、下流的冲动?
瑞基爱慕他,不过是年轻人不懂事,情窦初开、一时兴起罢了。
可他又不是年轻人了,怎么……怎么能……
该死的,他的礼义廉耻都进了狗肚子里去了吗?!
——简直禽兽不如!
他用力闭眼,双拳死死握住,指节绷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强行将那股刚刚翻涌上来的冲动生生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