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他能早点想起来这一切,他就不至于沦落到非得把祝祜置于生死一线才能苟且逃生的地步。
突然间,柴雨生灵光一闪,身子一震。
他手上的红线立有所感,缓缓向地上垂落,像条温润的小蛇悄悄咪咪向祝祜的方向蜿蜒爬去,临到近前,倏忽消失了,仿佛藏进了某道缝隙里。
柴雨生心情顿时好了,唇角不由自主翘了起来,撅嘴吹了下额前的碎发。他转身看向祝祜。
祝祜高深莫测地端详着柴雨生,一时摸不准为什么他这么快就消气了,甚至眼睛还亮晶晶的、就跟打了鸡血似的,遂试探着问:“想通了?我不会有事的。”
柴雨生“哼”了声,双手抱臂,眯起眼睛:“就这么相信我?”
祝祜颔首,不疑有他。
柴雨生走近一步,抬手举起祝祜的下巴,挤了个邪魅狂狷的表情,低哑道:“就一点也不害怕?你可是帝君,命就这么交在我手里了?”
祝祜直接被逗笑了,环住柴雨生的腰把他往上一提,让两人视线平齐,柴雨生挑他下巴的动作才不那么滑稽。
祝祜笑道:“这动作不适合你,太勉强了。”
柴雨生气得咬牙,恨恨地瞪了祝祜一眼,轻轻掐了他下巴一下,这才甩手,转而扑上去搂住祝祜的脖子,撇嘴道:“我乐意。”
祝祜轻笑一声,把他抱得更结实了,语气柔和:“你乐意就好。”
柴雨生耳根红了,低头咳了一声。
下一刻,他不动声色地勾起两根手指,红线倏地显形。
祝祜的眼睛猛然睁大。
——在他未察觉的时候,他整个人竟然被红线五花大绑了!
——柴雨生居然在用红线“偷”他的香火!
祝祜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身上密密麻麻、无限延长的红线,手腕处被缠得尤其明显,那道表明他们已被红线钦点成亲的痕迹上下两寸完全露不出来一丁点皮肤的颜色。
柴雨生从祝祜身上跳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满意地说:
“怎么样,我变强了很多,感受到了吗?”
祝祜眉毛一抽,无奈地笑:“感受到……”
“算了,你还是别说话了。”柴雨生一抬手捂住他的嘴,“你一说话我就心软,我不会被你动摇的。”
就着捂嘴的姿势,柴雨生凑近了祝祜,狡黠地道:“帝君大人,你既然跟月老成了亲,命数都绑一起了,自然得跟我共担福祸,我的法器你都不设防,你的香火就借我用用哈。”
听了他的话,祝祜眼睛弯了弯,似是笑了,终于没再反对。
柴雨生把手挪开,在祝祜嘴巴上“吧唧”亲了一口,道:“快出去吧,我没事的,下次再见,我会给你补上聘礼的……”
祝祜微微睁大了眼,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梦话似的,但很快,红线就发出耀眼的光芒,柴雨生默念咒语,开始招魂。
祝祜的神识从那双眼里消散的一刹那,通天塔顶妖风骤起,宛如恶鬼号哭,四方云动。凄厉的风声里不知藏了多少狐妖,像是要把柴雨生撕碎一般席卷而来。
柴雨生神情肃穆,屈腿沉肩,扎了个结结实实的马步,十指张开,控制着红线死死缠住祝祜的身躯。
这幅身体开始微微颤动。有巨大的妖力从深处传来,抵抗着柴雨生的红线。
柴雨生额头上渐渐渗出冷汗,收敛心神和这股力斗法。
没过多久,一股剧痛突然从红线袭来,柴雨生几乎抓不住,紧接着,那具身躯突然睁眼!
一双诡异妖孽、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竖瞳瞪视着柴雨生。
那道不男不女、尖利嘶哑的声音再度响起,简直要划破柴雨生的耳膜:
“你以为靠这点红线就能制服我?!钟心是我炼化的,你休想拿走——!!”
柴雨生十指被灼热的红线烧得流血,他目光一凛,毫不犹豫地再度攥手。随着血珠噼里啪啦洒落在地,他两指一抬,一簇红线猛然飞出,直灌通天狐神的喉口!
柴雨生双眼一眯,手掌一压,红线迅速顺着喉管蔓延而下,红线越来越粗、越长越长,顷刻间就把通天狐神塞得几乎窒息。
那双竖瞳狐眼里的血丝越来越多、一根根迸裂开来,很快,它的整个眼眶都变成了血红的,直到最后,狐眼猛然睁圆——
红线灵活得像是一只手,蓦然探入了它的胸腔,牢牢攫住了那颗跳动的心脏!
“……不——!”
通天狐神的嘴几乎被红线撑裂,发出了模糊不清的惨叫。
柴雨生汗如雨下,两只手像是被红线给凌迟了似的,他死死盯着通天狐神的眼睛,大喝一声:“起——!!!”
红线簌簌抽动起来,从通天狐神体内飞掠而出,紧接着,“噗”的一声闷响,一颗血淋淋的狐心被剖了出来。
暴露在空气里的一瞬间,这颗狐心骤然失色,红芒迅速褪去,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了一层铁锈色的纹理。妖力仿佛在消失,整颗狐心开始迅速地坍塌萎缩,最后化成了一条古铜色的钟心,带着些许余温,落入柴雨生手中。
柴雨生捧着这条钟心,气喘吁吁,双腿打抖。他手一松,红线解开,通天狐神的身躯就轰然倒地,柴雨生定了定神,连忙跑向那口钟,要把钟心插进那个空槽。
就在这时,整座通天塔忽然剧烈震动,四周柱子纷纷龟裂、裂痕迅速蔓延,仿佛整座塔马上就要坍塌。
柴雨生一个踉跄,惊叫出声——他满手是血,掌心湿滑,钟心差点就从指缝里滑脱!
好在他反应及时,用全身的力气紧紧攥住那条钟心,手指都不会打弯了,吓出了一身冷汗。
柴雨生强忍着双手的颤抖,艰难扶住摇得几乎要掉下来的钟身,死死扣住钟的边缘,整个人仿佛都要跟着被甩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柴雨生凝神静气得快把自己给憋死了,他终于把钟心嵌入钟内。
“当——!”
巨大的钟声轰然响起!
柴雨生捂住耳朵,摇晃着倒退两步,险些摔在地上。
钟声震荡整个通天塔,在空气里掀起一圈又一圈肉眼可见的透明涟漪,好似有什么东西被释放了。
柴雨生不敢多想,拔腿就跑,冲向他和祝祜上来时的那道台阶——
但那里空无一物,地面连了起来。
台阶消失了。
一时间,柴雨生浑身的血都凉了,如遭雷劈。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心如擂鼓——通天塔的钟已经响了,门应该已经可以打开了,可下去的通道却不见了……
哪里还有第二条路?
四周地动山摇,碎石簌簌落下。柴雨生抬眼四顾,试图在混乱中寻找生机。
忽然间,他注意到有一根柱子跟其他的柱子不太一样,其上的雕纹是反着的。
柴雨生蓦然想起了通天塔第一层的门——那道门也是反着的,花纹是倒刻的,门槛在上,铜环朝天。
“原来是这样……”
进来的门是反的,其实意味着第一层才是第七层,所有向上的楼梯其实都是在向下,他现在所在的第七层才是真正的出口!
妖风不住地推阻着柴雨生,几乎要把他从高塔之上掀下去。
柴雨生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冲向那根柱子,伸手按上去,闭上眼,使出吃奶的力气向外推——
吱呀——
门开了。
柴雨生跑出了通天塔,脚踩着大地。
一出去,柴雨生才发现整个胡家大院像是经历了一场灾难。
宛如飓风过境,所有的建筑物倒的倒、塌的塌,而他才跑出去几步,身后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都不用回头看,柴雨生也能从脚下的震动感知到,通天塔塌了。
天空原本是灰白的,此刻突然暗了下来。
柴雨生余光一瞥,看见一大片压得极低的雨云从天边迅速涌来,眨眼间就把胡家大院笼罩得密不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