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朱福眼里的瞳仁消失了,只剩下空旷的眼白。
他变成了一个笑着的纸扎人。
第15章 杀鸡宰牛
木楼一隅。
柴雨生和祝祜正在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认真谈话。
“他说小心别坏了规矩,是什么意思?”
“你不必担心。”
一阵沉默。
“那你说他坏了规矩,又是什么意思?”
又是一阵沉默。
“你是怎么认出他的?”
“纸扎人的笑是他的标志性笑容,祝祚没打算掩饰。”
“所以你早就认出来他了。”
“……”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
“喂!喂!你们不打算解释下吗?!这是什么情况?!”
王天赐从木楼另一隅喊着,但他的声音很小,几乎不能算是喊。他显然吓得不轻,戒备地举着锄头。
他们中间隔着朱福——已经变成了纸扎人、一动不动的死人朱福。
“你先等着!”柴雨生头都不转地吼了一声,仍然盯着祝祜,把声音压下来,深吸口气,又问了一遍:“大哥,‘坏了规矩’,到底是什么意思?”
祝祜看着柴雨生的眼睛,大概是感到糊弄不过去,就叹了口气,低声道:“神明有创世之能,却也受天道约束。创世,本质是创造世界的运行规律。世界一旦创造好,神明就要让世界自己运行下去,不能自由干涉。邪神也不例外。”
柴雨生认真想了好一会儿,说:“所以是提醒他不能轻易对我们出手?”
祝祜点头。
过了片刻,祝祜道:“所以我不让你乱跑。在这个世界里,他虽然不能亲手对你如何,但依旧可以操纵这个世界的规则杀你。”
柴雨生立马对祝祜一直摁着他不让跑的行为释然了,非常赞许地点了点头,追问道:“那他为什么还说你小心别坏了规矩?”
“我说了,你不必担心。”祝祜再次打断这个问题。
柴雨生又张开嘴。
“你不该再问下去了。”祝祜在柴雨生出声之前说道,“关于我的事,你不能再问了。”
柴雨生嘴巴闭上,过了半晌又张开。
“……为什么?”
祝祜看着柴雨生的眸子,看了好一会儿,说道:“邪神被识破身份,就必须离开此间。”
柴雨生眉头皱起,过了片刻,眼睛缓慢睁大,“神仙不能被识破真身?”
祝祜没有颔首,但他的眼神默认了。
柴雨生嘴巴抿成一道线,心里惴惴不安。
他对祝祜知道得已经够多了,祝祜是个神仙,姓祝,而且不怕邪神。邪神叫祝祚,而他叫祝祜……
柴雨生甚至害怕继续想下去会推测出什么天机来,但越是这样他越是思绪乱飞,紧接着就想到了他自己都不算凡人的事。柴雨生紧张地看向祝祜,问道:“那我呢?我不是,那个……月老吗?你和邪神都识破我真身了,我会不会也要走了……?”
祝祜沉默片刻,嘴角隐有抽动。
“……你例外。”
柴雨生不知所措地哦了一声。
“喂!你们是聋了吗?!”王天赐仍然在那里用气声喊话,孜孜不倦地表达愤怒。
柴雨生深吸一口气,心道幸亏他不是老李头,不然把王天赐气死他都听不见。他转过身去,抱起双臂道:“你大点声喊会怎样啊!”
王天赐肉眼可见地一哆嗦,下意识看向纸扎人朱福,满脸惶恐。
柴雨生惊奇地发现这个热血男儿居然还有如此胆小柔弱的一面,忍不住笑了一下,说:“没事的,朱福早就死了。”
祝祜看向王天赐,幽幽道:“这就是你走过的第五个世界?”
王天赐一下听懂言外之意,脸瞬间涨红,“怎么了?!我只是之前的世界没有这样的……”
他握住锄头的手松了松,但并没有挪动脚步,站在原地,警惕地盯着柴雨生和祝祜。
“你们不打算解释一下么?这是怎么回事?”
柴雨生看了一眼祝祜,道:“你应该也猜出来了,在这个世界里,死掉的人会变成纸扎人。朱福应该是进入这个世界不久就断颈而死,伤口如你刚刚所见。而一直占据他身体的是邪神。”
“……什么?”王天赐像听了个笑话似的,“邪神?邪神大人?”
柴雨生点点头。
王天赐看了会儿他的神色,又去看祝祜,过了很久,脸色慢慢凝重了。
“你没在开玩笑。”
柴雨生又点头。
王天赐脸上原本的和善消失了,换上一副识破对方诡计、居高临下的得意神色,扬眉道:“你在撒谎。”
“哈?”柴雨生匪夷所思。
王天赐把锄头举到胸前,完全是防卫的姿态,以面对敌人的面貌对着柴雨生和祝祜。
尽管他们中间还隔了好几丈远。
“这种谎话我听太多了,也就是你这个新人胡编乱造,还指望我会相信。”王天赐粗眉压眼,气势凌人,冷哼一声道:“邪神是七世轮回的造物主,凌驾于所有凡人之上,绝不可能屈尊降贵亲自参与轮回。你要是去过别的世界就知道了,谎称自己是神仙、佛祖的人还有东西可多了去了。”
王天赐瞥了一眼祝祜,又看向柴雨生,说:“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能耐呢,果然和这种世界里的东西勾结在一起的,不是什么好人。”
柴雨生不悦道:“你说话放尊重点。”
王天赐露出了真面目,痞笑道:“怎么,我哪里说得不对了?他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东西?还是你想说他不是个东西?”
柴雨生气愤填膺地瞪着他。
就在这时,砰地一声,大门开了,先进门的是一只死鸡,死鸡的鸡脖子拴在当拐杖的木棍上,正在晃动。
老李头扶着门框,侧着身子,正艰难缓慢地抬腿迈门槛。
紧接着又传来非常沉重的扑通一声。柴雨生往外一看,竟然是一头牛。
刘姑娘用力踩着牛身子,让它躺在地上。牛脖子上插了一把刀,大动脉正往外喷血,而握着刀的人是李笙歌。李笙歌对血液飞溅的轨迹非常熟悉,没有被牛血溅到一点。她抬起头来,看向木楼里面。
柴雨生被李笙歌眼里冷冰冰的杀气震得浑身发凉。
“这是怎么回事?!”
老李头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变成纸扎人的朱福。他的大嗓门非常惊恐,拄拐都没拄稳,险些摔倒。
柴雨生本能地想要去扶这位受惊的耳背老大爷,但没等他挪动脚步,李笙歌就从外面跨了进来,她快速看清情况,就握着还在滴血的刀走向朱福。
李笙歌在朱福面前站定,把他从头到脚观察一遍,突然伸手,一把扯下了他脖子上的黑丝带。
——变成草纸质地的皮肤上一丝伤口也没有。
“这……这不可能!”王天赐握着锄头,难以置信道:“刚刚他的头还差点掉下来!”
李笙歌斜了他一眼,似乎对这种大惊小怪非常鄙夷,接着噗地把手中的刀捅进了朱福的身体里。
王天赐的喉结很明显地一滚,好像被捅的是他似的。
李笙歌很快把刀抽出来,观察了会儿朱福的伤口,说:“跟外面的纸扎人一样。在这里死了的人会变成纸扎人,死前的伤口都会愈合,但死后的就不会了。”
她把刀猛地往地上一甩,血滴子哗啦啦落了一地,然后把刀别在后腰上。
“他怎么死的?”李笙歌问道。
木楼里安静了一瞬。
刚刚见过王天赐的反应,柴雨生不确定要不要再把实话再说一遍,这些人本就不信他们。于是他决定学习祝祜,先保持沉默。
王天赐死死瞪着柴雨生和祝祜,额头上的汗巾湿透了,用锄头指着他们道:“他们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