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雨生顶着老李头和李笙歌锐利的目光,无语地看向王天赐。
“你们过来,我把事情讲给你们听。”王天赐朝李笙歌和老李头招招手,声音压低了些,像是传达机密似的。
柴雨生更无语了。
他环顾一圈木楼里的人,叹了口气,回头看向祝祜。“大哥,我们出去转转?”
他们是从大门走的,出去的时候,刘姑娘还在死牛旁边,正把牛用绳子捆起来拴在木桩上,像是生怕死牛会活过来自己跑了。
她一副对木楼里的一切还不知情的样子,见到柴雨生和祝祜,还点头致意了下。
柴雨生停下脚步,说:“杀鸡,宰牛?”
刘姑娘说:“是啊,虽然已经不可能同生共死了,但其他的线索,能做到的还是要做的。所有的世界都要靠线索才能出去。”
祝祜突然开口:“前提是所有人的线索都是真的。”
刘姑娘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祝祜。
但祝祜没有解释,接着就走了。柴雨生对刘姑娘点了下头,连忙跟上。
纸扎人的队伍仍然停在木楼外,柴雨生光是看着他们就觉得毛骨悚然。好在祝祜并没打算带他顺着纸扎人队伍一路走下去,而是围着木楼绕了一大圈,走到了木楼的背面。
“木楼前面所有的纸扎建筑物,都复刻自木楼后面的城寨。”
柴雨生听到祝祜的话,见到面前的景象,完全惊呆了。
背靠木楼,他面前是一座活生生的城寨,城寨处在平原地带,平原尽头是起伏的山。
山的形状和走势,跟另一侧的金山银山如出一辙。
城寨的街道上长满了会落叶的树,跟另一侧飘落纸钱的纸扎摇钱树毫无二致。
所有的建筑,商铺、典当行、医馆、民居、农舍、官府、青楼、道观、佛寺……不管是样式还是最微小的细节,连同它们的相对位置,都跟另一侧的纸扎建筑群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这些建筑里有人,院落里有牲畜。李笙歌和老李头带回去的鸡和牛显然就是从这儿来的。
柴雨生看愣了。这座城寨也太真实了,几乎让他忘记他正处于邪神创造的一个假世界里。
他望着这座虚假的城寨,脑海里却不禁回想起他原来生活过的那座城。
“在想什么?”祝祜看他一眼。
柴雨生嘴巴开开合合,酝酿了许久,说:“我不管是当月老,还是当鬼媒人,都是有底线的。”
祝祜一愣,很轻地低笑一声。
“嗯。”
“冥婚最早起源于活人献祭,活人殉葬即使是现在也有。但本质上,不管有没有活人殉葬,冥婚都只是一笔买卖,其实是很可耻的。”柴雨生顿了顿,“也许你会觉得我在狡辩,但我只给真有姻缘的人牵线,并且我从来不碰牵扯活人的冥婚。”
祝祜定定地看着他说:“我知道。”
柴雨生从这三个字里得到了一点安慰,就听祝祜又道:“不要怀疑自己所做的事。你是月老,看姻缘,不论活人死人。不管是不是冥婚,你牵红线,都是月老的本分。”
柴雨生嘴唇颤抖了下,又紧紧抿起。
过了好久,他淡然地望着远方,清了清嗓子,问:“我真是月老?”
祝祜很平静地肯定道:“你是。”
柴雨生望着远处的寺庙,想到了他曾经被迫拥有过的庙宇。
他被众人推进月老庙的时候,并没觉得自己是月老,只觉得自己是一个有些许恩赐的凡人。所以当他被拉下神坛的时候,他也觉得合宜,因为神位上的一切,他本不配得。
柴雨生一直是顺着众人的心意活着的,众人希望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众人希望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他就给什么,所以才会随波逐流、上上下下。
他从不把这段记忆翻出来细想,因为他不敢质问自己到底是被信众的愿望裹挟了,还是可悲地没有自我意识。如果是后者,那他残缺的自我意识就是他母亲用生命的代价补全的,让他时至今日仍不住地求证他到底是月老还是骗子。
——如果他真是月老,那三年前为何经他手的姻缘会全部离奇死亡?可如果他不是,又如何解释他的一切经历,还有手腕上这圈红痕?
柴雨生心里清楚,时机未到以先,天机不可解,再多的自我拷问都无济于事。
眼前的世界才是重要的,他必须要出去。
他脑子不聪明,但至少他可以把他想到的都告诉祝祜。
柴雨生定了定神,说:“我有好多问题想不明白。鬼新娘是现杀的,鬼新郎还未定,我看了所有人的面相,我们当中没有人跟林愈静有缘。接下来该怎么结冥婚?难道随便拉来一个人吗?还是说要……再杀一个人?”
“还有,王天赐拿到了‘同生共死’的线索,但现在已经死了两个人了,这线索还能干什么用?”
祝祜一直看着柴雨生,眼神非常深邃,柴雨生看回去,但祝祜把视线移开了。
“要到正月十五冥婚当日,恐怕没那么容易。”祝祜说:“按照丧主的意思,应该是一切都预备好了才能结冥婚,但现在不仅没有鬼新郎,而且纸扎人的数量也对不上。”
柴雨生一下想起丧主和扎彩匠说的“成双成对纸扎人”。
祝祜道:“原本纸扎人有一百一十二个,现在朱福变成了纸扎人,就是一百一十三个。单数。”
柴雨生一瞬间呼吸停滞,手脚冰凉,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如果想要到达冥婚当日,还要继续死人。”祝祜的声音很冷,“那些人都是老手,肯定也能想到,如果他们心急的话……”
祝祜话音未落,木楼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第16章 真假线索
王天赐死在了男棺里。
他的脖子不正常地扭着,一只脚支出木棺外,刘姑娘用两根手指捏住他的脚踝把他往里一推,王天赐就咚地一声整个躺进棺材,死得平平的。
柴雨生和祝祜赶回木楼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老李头、李笙歌,还有刘姑娘三个人围在棺材旁边,听到柴雨生他们进来,只有刘姑娘抬头瞧了他们一眼,接着转头看向棺材。
李笙歌以一种静观其变的姿态,淡定道:“看来死在棺材里的就不会变成纸扎人。现在鬼新郎有了。”
然后她转头向柴雨生幽然一笑,“鬼新郎有了,不是你,开心吧。”
柴雨生大气不敢出,下意识往祝祜身边贴了贴。
老李头深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可惜了,趁着跟我们说话的时候搞偷袭。”
柴雨生瞥到掉落在地的锄头,又想到王天赐被扭断的脖子,不禁吞了下口水,小心地问:“他为什么要搞偷袭?又是被谁……”
李笙歌乜了他一眼,道:“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么?鬼新郎没有怎么结冥婚?亏你还穿着媒人服,这都想不到。”
刘姑娘默默说:“他是新手,即使看见鬼新娘是现选的,想不到也正常。”
柴雨生一时间都不知道刘姑娘是不是在嘲讽他,呆了一会儿,脑袋缓慢地转了起来。如果王天赐是因为想要制造鬼新郎才偷袭,那他当时只能偷袭一个人。
柴雨生不确定地问道:“王天赐偷袭的是……老李头?”
老李头点了点头,遗憾道:“他估摸觉得我老了,又瘸,应该好对付,但俺是个粗人,下手重,一巴掌过去,他脖子就扭了。”
柴雨生打了个激灵,重新正视老李头的身手,那隐藏在粗布麻衣和斗笠下的跛脚身躯不容小觑。
王天赐当时手里可是有锄头的,而且还年轻力壮,还是出其不意的偷袭,但老李头只用一巴掌就把他脖子打折了,这绝不是普通干农活的“粗人”能做到的。
“这个世界的人真是藏龙卧虎。”李笙歌冷笑一声,一边把王天赐的棺材给合上。
“小王死前说到了你们。”老李头把脸上的惋惜一收,面色如常道:“他说,朱福是你们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