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赐的死、还有老李头的反杀都出乎柴雨生的预料,柴雨生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不自觉地看向祝祜。
祝祜面无表情,“你觉得呢?”
老李头认认真真端详了会儿祝祜,忽然咧开一个笑。
“我觉得不是。他都搞偷袭了,不地道,不能信。”
祝祜看向李笙歌:“他还说什么了?”
李笙歌叉手靠墙站着,阴测测地说:“说你们说朱福早就死了,是被邪神附身。”
祝祜又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李笙歌反问。
她一扬眉,非常不屑地说:“我根本不在乎。谁说什么都无所谓,能出去才是硬道理。”
柴雨生在心里说确实,这位女侠已经是第七个世界了,对这种小事不在乎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老李头却说:“我觉得不是。”
柴雨生莫名打了个寒颤。
老李头还是笑呵呵的模样,看上去非常老实。在王天赐死之前,柴雨生还觉得这幅笑容和蔼可亲,但现在柴雨生只觉得胆战心惊。
老李头说:“邪神神通广大,他想去哪个世界看看,都是很正常的,但朱福那个躯壳,可配不上邪神大人。”
老李头的眼白发黄,一双像鹰一样的眼睛灼灼地看向祝祜。柴雨生不明所以,鸡皮疙瘩倒起了一身。
——这老家伙什么意思?是说他相信邪神来了这个世界,却不相信邪神附身过朱福?
——他这么看着祝祜是什么意思?
柴雨生还没想明白,刘姑娘突然插话进来:“天黑了。”
这么快?
柴雨生立刻转头看向外面,就见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暗,上一刻还是白天,不过呼吸几次的功夫,就已经彻底是夜晚了。
在夜色里,木楼外的纸扎人队伍看上去如同一队肃穆的阴兵。
砰的一声。
木楼的大门关上了。
咔嚓。
门外上锁了。
噗。噗。
接连的火苗声响,木楼里红红白白的蜡烛腾地亮了起来。
除了那条漆黑一片的甬道。
四周的温度迅速下降,柴雨生赶紧靠近祝祜,眼前的景象跟昨夜重合起来,尽管看上去相似,却已经大不相同。
李笙歌找了个墙角坐下,从怀里拿出匕首擦拭。
刘姑娘则在李笙歌对面的墙角站着,看了会儿李笙歌,然后闭目养神。
老李头拄着拐,颤巍巍地走向那把椅子,一屁股坐上去,把拐杖连同那只死鸡扔在地上,发出一声叹息,活动了下脖子。
明明是诡异至极的世界,诡异至极的状况,这些人却好像早就习惯了一样,各有各的事情做。只有柴雨生站在原地看着所有人,不知所措。
祝祜拍了一下柴雨生的肩头,抬脚便走。
柴雨生连忙跟上。
祝祜又一次走进那条甬道,这一回,甬道里一片漆黑,没有蜡烛燃起。
柴雨生小步跟着,悄悄揪着祝祜的衣角。
祝祜在上楼前先检查了一下楼梯后的那道门,发现这道门果然也被锁上打不开了,便踏上楼梯。
他们二人一路上楼,走到了木楼三层。
祝祜带柴雨生来到屋子尽头的角落,正是昨夜他们休息的地方,坐了下来,轻轻拍拍身侧的空地。
柴雨生忙不迭靠着祝祜坐了下来。
“剩下三个人,你哪个都不要相信。”祝祜压低声音叮嘱,“尤其是老李头。”
柴雨生严肃点头。
祝祜看了会儿柴雨生,沉默片刻,说:“你知道为什么?”
柴雨生看着祝祜,凝重地问:“为什么?”
祝祜嘴角颤了一下,似乎想笑,但还是认真地说:“他的线索有问题。”
一听这话,柴雨生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头皮都炸了一下。
他本以为要提防老李头是因为他身手不凡、不容小觑,却没想到他的线索还有问题。柴雨生紧紧抿唇,想自己果然是笨,脑袋不灵光。
祝祜问:“你还记得他的线索吗?”
柴雨生点头:“记得。”
——老李头的线索是“杀鸡”,写在半条床单上,是两个血红的大字。
祝祜又问:“你记得他当时的样子吗?”
“记得。”
——老李头当时的腿受伤严重,裤子被血浸透了,一直在往下滴血。
“那你还记得第一次从这里窗户看到他的时候,他的样子吗?”
柴雨生回忆了下,面容渐渐严肃。
——第一次从窗户里看见平原上的老李头的时候,他虽然拄了一根树枝,但只是略有点跛,走路还是很快的,并没有后来在木楼里出现时那样的鲜血淋漓和行动不便。
祝祜看着柴雨生,道:“你意识到了。”
柴雨生盯着祝祜的眼睛,慢慢点了点头。
——老李头的伤是新的,线索血字也是鲜红的,这就说明老李头是来到木楼之后才弄伤自己,重新写的线索。
他原本的线索可能根本不是“杀鸡”。
柴雨生在心里念了一遍所有人的线索——正月十五,同生共死,木楼,冥婚,杀鸡,宰牛,祭我——不禁感到,在这些线索里,“杀鸡”和“宰牛”有些雷同。
“如果他是先得知了有‘宰牛’再伪造了‘杀鸡’,那还意味着一件事。”祝祜的声音更低了,柴雨生不得不凝神静气才能听清楚,“他根本没有耳背,他的耳背是装的。”
柴雨生无声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像是被冻在原地变成冰坨。
祝祜说完话就放松下来,看向柴雨生道:“睡会儿吧。这里时间流速不定,抓紧时间休息。”
柴雨生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下一刻就被祝祜揽住肩膀往怀里一带,僵硬地歪在祝祜肩膀上。
柴雨生别扭地动了动,但没能挣脱开,无语地腹诽这种状况下能睡着就有鬼了,而且这姿势也太亲密了些。
结果片刻后,柴雨生寻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鼻尖蹭着祝祜的颈动脉,感受到对方皮肤下一勃一勃的心跳,头一歪,眼睛就合上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柴雨生听见祝祜胸腔在震,好像在说话。
“……在你开口前,你要知道,一旦神明被识破身份,就必须离开此间。”
“知道,知道……我会谨慎说话的。”
柴雨生昏昏沉沉地听着,一开始并没听出来是谁。
“……为何您要护着他?明明拿到您真正旨意的人是我。”
柴雨生渐渐清醒过来,但清醒的一刹那就继续装睡,眼皮安静地闭着。他听出来了,来人是老李头。
祝祜揽着他,柴雨生耳朵贴着他胸腔,听到的声音更加低沉:“我的旨意很多。”
老李头压低了声音,“但只有我的线索才是真的!”
祝祜发出了一声低笑,几乎和邪神的笑法一模一样,柴雨生用了十成功力才克制住自己别露出异样。
“所有的线索都是真的,各人造化而已。”祝祜的语气带着轻蔑与调笑,与此同时,他还把柴雨生更往怀里搂去,手指摩挲着柴雨生的肩头,像是在爱抚情人。
柴雨生无法控制地浑身绷紧了,鸡皮疙瘩窜上了脖子。祝祜这是在干什么?!
空气安静了片刻。
不知道老李头和祝祜的眼神交汇达成了怎样的共识,老李头突然语气软了下来:“您……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不知我……能否得到您的提点?”
祝祜抱着柴雨生气定神闲、一声不吭。
而老李头的呼吸听上去有些急促,显然有点自乱阵脚,他没有得到祝祜的回应,也没有说话,就在原地站着。
他们不动,柴雨生就不能动,得一直装睡下去。柴雨生完全摸不着头脑,心里想骂人,努力放松身体,把脸贴住祝祜的胸膛,脖子都快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