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祜胸膛里传来闷闷的一声轻笑，他不摩挲柴雨生的手臂了，改成慢慢拍他的后背。
柴雨生在心里把祝祜骂了个底朝天。
僵持了好久，还是老李头先败下阵来。
“当年和您做交易的时候，我一见您就相信了，并自愿把灵魂交托给您。如今，这么多人里，只有我猜到您的身份，您……看在我对您一片忠心的份上，能否为我指点迷津？可否……就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到底要杀多少人才能出去？”
祝祜拍柴雨生的手一顿，紧接着又轻轻拍了起来。
“我要是指点了你，岂不是对其他人不公平？更何况，你要是真的忠心于我，留在这个世界陪我不是更好么？”
祝祜把祝祚狡黠而不怀好意的语气拿捏得炉火纯青，柴雨生毛骨悚然，天灵盖发麻。
老李头似乎转头看了一眼入口处，确认那里没人，才用气声道：“可您给我的线索是‘杀人独活’，这本就对其他人不公平，不是吗？您难道不是因为知道我对您有多忠心，才赏给我这个线索的吗？”
柴雨生彻底僵住了，死了一天的尸体都没有他硬。
祝祜轻抚他背的手用了点力，把他按软，另一只手则摸着柴雨生的头发，挡住他的脸，没有理会老李头。
老李头似乎是怕惹祝祜动怒，紧接着讪笑道：“更何况，您现在不是有人陪了嘛……留着这水灵的公子在这个世界里，不比我这个老头子好嘛？”
半晌，祝祜低笑起来，老李头见他笑也跟着小声笑，突然，祝祜的笑声戛然而止。
“你已经杀过人了。”祝祜的声音陡然变得冷酷，“别再轻举妄动。”
老李头一愣，他看了祝祜一会儿，然后道：“明白。多谢您指点。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您尽管吩咐。”
柴雨生听着老李头一步一步走了出去，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里。
一切归于平静。
过了很久，祝祜还是维持那个姿势，把他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哄小孩睡觉。
柴雨生憋了一口气，猛地出拳打在了祝祜的腹部上，接着才睁开眼。
“唔！”祝祜垂头看着柴雨生，眼里还带着一点未散的笑意，发出一声闷哼。
柴雨生这才意识到祝祜早就知道他醒了，有些生气但又不知道从何发作，皱眉要起身坐好。
祝祜眼里的笑意转瞬即逝，变成了平常的样子，把手松开。
不等柴雨生开口，祝祜就压低声音说：“他把我认成邪神了。你现在也知道他拿到的线索到底是什么了。”
第17章 距离感
柴雨生在黑暗里瞪着祝祜。瞪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道：“大哥，你刚刚的行为十分不妥。”
祝祜看着柴雨生，示意他说下去。
柴雨生喉结一滚，有点义愤填膺：“大哥，你难道忘了你是为什么才来这个世界了吗？”
祝祜愣住，眼神空茫。
柴雨生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摇头叹气，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可以忘记你是为了找我大嫂才来的？你不是说，邪神把我大嫂抓来了这里，你才借尸还魂要来找她的？”
祝祜嘴唇绷紧，头微微往后一仰，吸了一口气，然后再看回柴雨生，眼神闪烁。他看着柴雨生，下颌似乎非常用力，嘴唇绷成一条直线。
柴雨生看不明白祝祜到底是在反省还是在发怒，如果是在反省，那这副表情也太过灵动了，如果是发怒，那眼神也太不严肃了。也许是光线太暗的原因，导致表情都失真了，柴雨生想。
他皱眉看了会儿祝祜，又想起祝祜提过他夫人如果知道他结了冥婚还要闹的事，不禁感到这位大哥实在太不懂人情世故。
柴雨生闭了会儿嘴，还是忍不住，谆谆教诲道：“大哥，真的多谢你借冥婚契机救我一命，但这事儿实在是太不巧，大嫂又是个较真的人，我如果见到她一定会跟她解释清楚。所以大哥你心里可千万不能把我们这场冥婚当真，不然多对不起我大嫂啊。”
柴雨生自觉说得挺好，但祝祜的嘴唇却越抿越紧，腮帮肌肉越来越用力，像是在极力忍耐似的。
柴雨生怕他生气，小声而快速地补充道：“当然我知道大哥你也不是那样的人，你是我大哥，是我贵人，什么不比我明白？但越是这样越要避嫌，尽管我们二人都是男子，刚刚那种举动还是不合适。”
一口气说完，柴雨生闭上了嘴，睁大眼睛瞪着祝祜。他想，他已经够委婉了——什么关系的两个男的会一个搂另一个在怀里睡觉不撒手？
反正兄弟不这样。
父子倒有可能。
但如果儿子都这么大人了也绝对不会这样。柴雨生越想越觉得不能再想。
祝祜眼神闪闪烁烁，好几次都移开视线、再看回柴雨生，吸气，再默默呼气，一直都没有讲话。
柴雨生疑惑地看着祝祜，真心不理解这到底是什么反应，如果祝祜不同意他说的，那大可以说出来啊，有什么话是不能讲的吗？
柴雨生想了想，觉得或许是被自己这个做弟弟的教育让大哥面子上挂不住了，遂贴心地找台阶道：“大哥，虽然你说了好几次要救我出去，但你已经救我许多次了，这次我也想要帮你。既然我们都来到这个世界了，我起码要帮你找到大嫂，把事情解释明白，也算是尽上我的一点心意。”
“所以，我们要不计划一下，怎么去找大嫂？”柴雨生咧开嘴，兴致昂扬地拍了下祝祜的肩膀，像是加油打气似的，说：“依我看，大嫂很可能就在木楼后面那座城寨里。”
祝祜肌肉僵硬，一动不动，也不吭声。
寂静淹没了柴雨生。
祝祜一点也不接茬，柴雨生越来越尴尬。刚刚说了多少话，现在就有多尴尬。
他尴尬到身上出了汗，整张脸都是烫的，两片嘴唇有点打抖，保持沉默也尴尬，再找话还是尴尬。
正当柴雨生抱着大腿悄悄用两瓣臀把自己挪到离祝祜远一点位置的时候，祝祜终于讲话了。
“还是想想线索吧。”
祝祜听上去虽然四平八稳，但柴雨生品出来了一点微妙。
——祝祜也感到不自在，在非常生硬地转移话题。
柴雨生思考了一下，并不打算放过，因为这事儿有点严重。这位大哥从他们初见开始对于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感有着极为糟糕的把控，如果大哥不能正确认识问题，那等真的见到大嫂，他可能会被打死。
于是柴雨生小声地哔了一句：“想线索跟找大嫂不冲突。”
“柴雨生。”祝祜的声音冷了下来，在这个死寂的空间里充满了掌控感。
柴雨生一下坐直了，嘴巴闭上了。
祝祜说：“我不愿骗你。”
柴雨生：“？”
祝祜：“你的意思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还是想怎么能从这个世界出去吧。”
祝祜恢复到了庄严肃穆的样子，虽然坐在柴雨生身边，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却一下子变得非常遥远，柴雨生一下想起刚见到祝祜的时候，那时候他们都没有这么生疏。
柴雨生心里有点不舒服。
——他说他知道我的意思了，让我不要再说了。
——那也就是说，他不会再有逾矩的举动了？那是好事。
是好事。
柴雨生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紧张得耸起来的肩膀松下来，活动了下，心里却还是有点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他揣摩了半天，觉得这股别扭可能是因为他心里已经把祝祜当成很亲的大哥了，但大哥突然转变态度、划清界限，这就有点伤人。
——祝祜的事情他不让我管，我不管也不提不就是了。看来大嫂这个话题是个禁区。
——但他说不愿骗我又是什么意思？
柴雨生想不明白，可现在话说到这个地步、到了这个氛围，他也不好追问。柴雨生只好宽慰自己，起码祝祜没有骗他，虽然有点伤人，但还是对他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