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祜是他的恩人,这点永远不会变。
柴雨生小心地瞥了眼祝祜,见对方不再看他,说:“嗯,那真正的线索其实是……正月十五,同生共死,杀人独活,木楼,冥婚,宰牛,祭我。”
祝祜看着远方,过了好半晌才“嗯”了一声。
柴雨生又说:“我真没想到线索会是这样……”
祝祜没有说话,像是分心去想别的事情去了。
柴雨生怕他在生气,抿了会儿嘴,小心地抛出疑问:“‘同生共死’和‘杀人独活’本来就是冲突的,邪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祝祜没有起伏地回他:“邪神创造这种世界的目的就是收割灵魂,死在这里的人越多越好,他不会让所有人活着出去。”
柴雨生明白了。在邪神的设计里,拿到“同生共死”和“杀人独活”这两条矛盾线索的人本来就不可能都活着出去,很大的可能是一个杀了另一个,全都死在这个世界里更好。
“柴雨生。”祝祜忽然叫他。
柴雨生激灵了一下,“怎么了大哥?”
祝祜问:“你有中意的女子吗?”
柴雨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缓缓问道:“……啊?”
祝祜没有看柴雨生,仍然看着窗外。
“好奇。你可以不说。”
柴雨生懵怔地看着祝祜的侧脸,在幽暗的光线下,这个人眉骨、鼻梁、下颌线和喉结的线条优越得惊人。
“没……”柴雨生有点迷糊地说,“我娘一直说我没开情窍。”
说到娘,柴雨生心里就难受起来。他想起他给他娘买的金镯子,他娘一直舍不得带,说要攒起来给他留着娶媳妇,可到死也没见着他有中意的姑娘。
是因为他是月老的缘故吧。
柴雨生突然想到这一点,悲哀地意识到,月老给别人指姻缘,姻缘却与自己无缘。
柴雨生扯了一下嘴角,低下头说:“我娘死前也没能看见我娶媳妇,往后更不会有操心我成不成家的人了。”
柴雨生拽了拽自己的毛裤,抬头的时候却发现祝祜正盯着他看。
祝祜非常平静地询问:“所以你从小到大都没有中意的女子?”
柴雨生迷茫地看着祝祜,“……没。”
祝祜又转头看向窗外了。
不知为什么,柴雨生看着祝祜的脸色,觉得祝祜似乎心情好了一点。
柴雨生也不明白为什么祝祜会这么问他,但祝祜做事总有自己的道理,柴雨生没有深究下去。
毕竟人家是神仙的嘛。
他抱着自己的大腿,把头枕在膝盖上,闭上眼睛,有点困倦。
“柴雨生。”祝祜又叫他。
“嗯?”
祝祜侧过头来看柴雨生,见柴雨生眼睛都没睁开,语调似乎变得温柔了些。“虽然你可能不愿意,但在老李头面前还是要保持必要的假象。”
柴雨生的脸挤出来一圈软肉,迷迷糊糊地问:“什么……假象?”
祝祜顿了片刻,声音更轻柔了。
“他以为我是邪神,你是我的……”
轻轻的鼾声响了起来。
柴雨生睡了过去。
祝祜的话没有说完。
他久久地看着柴雨生,视线落到他们中间相隔约一肘的距离,又看回抱膝睡着的人,犹豫片刻,起身坐到了柴雨生身边。
祝祜轻轻抬手揽住柴雨生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柴雨生就像只猫一样,扭了扭头,自动找到了舒适的位置,睡得更熟了。
这次,祝祜只虚虚搂住柴雨生,再没有多余的动作和接触。
-
柴雨生这一觉睡得很沉。
他鼻端闻到的气息特别安神,有一种死过去的平静感。他的眼皮也很沉,想要睁眼的念头根本无法抵抗眼皮的重量。
直到一阵唢呐声穿过他的耳膜。
柴雨生惊醒,一个激灵坐直身体,险些闪了脖子,惊觉自己居然又是从祝祜怀里起来的,但也顾不上多想,忙看向窗外——
窗外一片漆黑。凄惨悲凉的唢呐声嘹亮地撕裂夜空。
“你睡了三个时辰。”祝祜从地上站起,抚了下衣服的褶皱,走向窗边,“看来在到达十五之前,天不会亮了。”
算算时间,本来早就应该亮起的天空,现在仍旧是漆黑一片。
柴雨生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走到窗边去看,就见扎彩匠正在楼外吹着唢呐,外面的纸扎人队伍阴森森地整齐列队。紧接着,木楼大门开了,变成纸扎人的朱福一顿一顿地走了出去,在唢呐声里走向纸扎人队伍的尽头。
“走。”祝祜对柴雨生说,率先走向楼下。
到一楼的时候,唢呐声已经停了。
柴雨生从甬道里走出来,就见丧主和扎彩匠同昨日一样站在门口。唯一不同的,是此时外面是黑夜,他们手中均持有火烛,脸色在火光的映衬下闪着幽光。
丧主和扎彩匠二人纹丝不动,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笔直地堵在敞开的大门口,与老李头、刘姑娘和李笙歌对立,直到柴雨生出现在厅内,这二人才有了反应。
丧主向前一步,环视所有人,咧开嘴笑道:“贵客,你们来啦!四位贵客都到齐啦!谢谢你们帮我一起预备正月十五,我家小女的冥婚!”
第18章 生门
柴雨生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同样的话,丧主在昨日他们刚到这里的时候就讲过一遍,那时他们共七个人,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只剩下四个人了。
李笙歌和刘姑娘快速扫了眼迟来的柴雨生和祝祜,老李头看向他们的视线则比较隐晦和玩味。
柴雨生忽视掉对方,定定地看着丧主和扎彩匠。
一片寂静中,李笙歌开口问道:“老板,今天是什么日子?”
丧主讶然看向她:“贵客这是过糊涂了!今天是正月十四呀!明天就是小女大婚的日子啦!”
扎彩匠在后面嘿嘿笑了起来,“我们这里,从来还没有到过正月十五呢!”
与昨天相同的对话再度重演,阴森的木楼里氛围变得更为恐怖,柴雨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果然,只要没有预备好冥婚,就无法到达正月十五,他们就出不去这个世界。
老李头问:“令千金已经寻得冥婚夫婿,需要的祭品也都准备好了,您还需要我们预备什么?”
柴雨生盯着丧主和扎彩匠,心里对于他们会做出的反应有隐隐的预感,下一刻果不其然——
丧主变得笑容可掬,大声道:“很简单,很简单!成双成对纸扎人,欢天喜地结冥婚,心狠手辣宰祭品,诚心诚意拜邪神!”
扎彩匠的表情变得跟丧主一模一样,也笑眯眯地重复道:“成双成对纸扎人,欢天喜地结冥婚,心狠手辣宰祭品,诚心诚意拜邪神!”
众人静了一静,各自思索。
柴雨生小心地看着这几个人,提防他们万一意识到纸扎人是单数,打算付诸行动。祝祜站在他身侧,把他和所有人隔开。
丧主看着他们,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各位贵客想必也是第一回预备冥婚,没有经验,今天很凑巧,我们镇里也有人家要办冥婚,你们便都去看看吧!”
他话音刚落,扎彩匠就笑嘻嘻地对他们招了招手,阴测测地转身,然后走了。他把唢呐拎在手里,并没有吹响,木楼外的纸扎人队伍原地不动。
所有人不待抬脚,丧主就突兀地一垂头,表情由喜转悲,看着大厅中央的两口棺材,扑向那口放了林愈静尸体的女棺,哭喊道:“我的好女儿啊!!你怎么死得这么惨啊——!!”
柴雨生一刹那往后倒退两步,生怕自己被波及到,紧接着就见李笙歌快步跟着扎彩匠出了门,刘姑娘头也不回地跟上,老李头则望了祝祜和柴雨生一眼,也走出门去。
柴雨生也往门口跑,都一脚跨出门槛了,一回头,突然发现祝祜停在了哭天抢地的丧主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