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客,你们来啦!多谢你们来见证我儿的大喜之日。”
“请诸位来火盆旁。”
想要走去火盆只有院子中间的一条路,而路的两边都是密密麻麻的纸扎人。
四下一片寂静,空气中飘荡着血腥味,女主人除了那句话再没说第二句。
就连一向行事大胆的李笙歌都没急着走过去,而是站在原地观察。
柴雨生也不敢往前走,心慌地左瞅右瞄。这时,祝祜突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他看向扎彩匠。
柴雨生看过去,却发现一直站在火盆旁边的扎彩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了个方向,从面朝大宅变成了面朝他们,他手里的唢呐也举了起来,嘴角出现了一抹阴测测的微笑。
“快走!”祝祜突然说。
柴雨生几乎是被祝祜夹在腋下拎了起来,一路冲向火盆。
与此同时,扎彩匠的唢呐声响起。
祝祜移动的速度极快,柴雨生眼睛都来不及闭起来,眼球像是被冷风揍了几拳。
几乎是在祝祜夹着柴雨生踩上这条小路的一刹那,纸扎人就随着丧乐从后合拢了。
凄厉悲哀的唢呐直冲云霄,李笙歌和刘姑娘也拔腿就跑,只有老李头腿伤严重被落在了后面。
等柴雨生被在火盆跟前放下、惊魂甫定地转身的时候,就看见李笙歌拿匕首砍了一路,从密集包围的纸扎人中厮杀出来,刘姑娘则被纸扎人堵住不断挣扎,而老李头的人影已经消失了。
李笙歌凶狠地看了一圈火盆旁边的所有人,然后转身看着在纸扎人堆里只能隐约露头、快要被淹没的刘姑娘,手里的匕首攥得死紧,浑身紧绷。
刘姑娘的视线一直在李笙歌身上,似乎张嘴说了什么,但在嘈杂的唢呐里完全无法辨别。
突然,扎彩匠的唢呐换了个调子。
如同一声令下,硕大无朋的火盆腾地起火,炙目的火焰霎时窜起一丈多高。
所有的纸扎人突然向火盆涌去,一个接一个地投入火盆。有些纸扎人甚至还在火盆外就已经被点着了,燃烧在了火盆外。
这些纸扎人焚烧的速度很快。它们是真的纸扎的,而不是木楼那边只有皮肤是草纸、内里还有血肉的那种纸扎人。柴雨生从未见过这种碰上火星就迅速烧没的纸扎人,一时间几乎看呆。
顷刻间,密密麻麻的纸扎人就少了三分之一,刘姑娘眼看着就要被裹挟着一起投入火盆了。
李笙歌朝那个方向拔腿冲去。
柴雨生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拍祝祜的口袋,祝祜一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柴雨生就赶紧把这东西送向女主人。
“夫人,这是我们几人的红包,不成敬意,请您收下。”
女主人接过这个红包,打开,里面是很厚一沓纸钱。她手一抬,扎彩匠立刻停止吹奏唢呐,全体纸扎人顿时停在原地。
只有正在燃烧的几个纸扎人还在簌簌作响。刘姑娘被挤在纸扎人中间,距离巨大的火盆只有三步之遥。
李笙歌停在半路。
女主人笑着转向柴雨生。
“贵客真是多礼,有心了。”
柴雨生用余光瞥了眼刘姑娘,还在继续冒冷汗,“您过奖,过奖了。”
借着这一打断的功夫,刘姑娘从纸扎人堆里疯狂地爬了出来,脸上带泪。
远处还有几个纸扎人动了动,似乎是老李头在地上挣扎。
女主人手再次抬起,扎彩匠又吹起唢呐。
不过这次,纸扎人不再是一窝蜂往火盆里跳了,而是分开了些,整齐地列着队,一个一个井然有序地投向火盆。
老李头就在列队中间的空地上,双手抱头,蜷缩得像个球似地趴着,一感到身边没有挤压了,忙不迭一瘸一拐地逃跑,一张老脸上满是惊恐。
刘姑娘蹿到柴雨生旁边,紧紧握了握他的手,小声说了好多遍“多谢”。
柴雨生轻轻点了下头,然后看着她转向李笙歌,又走到李笙歌旁边了。
这两人没有任何交流,但从她们的互动来看又绝不是陌生人的关系,看得柴雨生有些纳闷。
不过喘几口气的功夫,纸扎人全烧完了。
柴雨生盯着火盆里的火苗慢慢变小,有些后怕地对祝祜说:“多亏你回木楼取了纸钱。”
祝祜摇摇头,“是你想得周到。”
在进入城寨时,扎彩匠特别提醒过他们“可千万别失了礼”,柴雨生作为鬼媒人,看了那么多场冥婚,很快就想到了他们可能会失礼的一点——冥婚观礼不可空手去。
参加冥婚要给“红包”,不过所谓的红包里面装的是冥币,其实也就是白包。
若不是他记得木楼里供桌上摆着两摞纸钱,柴雨生也会犯难到底从哪里找。好在东西是现成的,祝祜跑得又快。
果不其然,若不是拿出了这个“红包”,恐怕他们都得算做失礼了。
第22章 长幼有序
直到最后一个纸扎人的纸屑都在火盆里化作飞灰,扎彩匠才把刺耳的乐器从唇边挪开。
柴雨生脑海里余音绕梁,一瞬间都感到耳鸣。
偌大一个院落顿时空荡荡的,头顶的几串大红灯笼在夜风里晃悠,空气里除了血腥味还染上了浓浓的纸灰味。
女主人笑着拍了拍手,一个管家模样的仆人就从宅里走了出来,在她身后恭敬站立。女主人说:“各位贵客,请移步。君子请向左,见过我儿,淑女请向右,见我儿妇。”
管家低眉顺眼,道:“君子请随我来。”
女主人说:“淑女请随我来。”
一行人互相看了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与不安。
男客见新郎,女客见新妇也就罢了,为什么要以“君子”和“淑女”称呼他们?
是为了进一步提醒他们不要失礼吗?
柴雨生、祝祜、老李头慢吞吞站到了管家面前,而李笙歌和刘姑娘则小心地站到了女主人那里。
两队人一站好,女主人和管家就同时抬脚,迈向相反的方向。
因为被叫“君子”和“淑女”的缘故,所有人都走得都很谨慎,甚至在努力规正自己的走姿。
柴雨生一路大气不敢喘,生怕哪点做得不够“君子”被就地格杀。
管家带他们绕过正厅,走了很久,终于在一扇打开的门前伸手。
“二位君子里面请。”
柴雨生往里一看,呼吸一滞。
这里正是死新郎官的卧房,整间房都充斥着防止尸体腐化的药水味。新郎官的尸体被摆在了房间正中央的一把太师椅上,男尸苍白皱缩,嘴唇干瘪微涨,身上仅着里衣。
老李头站在柴雨生后面,艰难地踮起一只脚去看,接着倒抽一口冷气。
而祝祜早已进入房间,正站在男尸边上,弯腰观察男尸的脸。
管家对祝祜的存在一无所觉,只对门外的柴雨生和老李头道:“请二位君子入内为少爷预备。”
柴雨生和老李头都瞪着管家,但对方波澜不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老李头都有点结巴了:“怎……怎么预备?”
管家一动不动,只机械地重复道:“请二位君子入内为少爷预备。”
柴雨生犹豫半晌,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老李头在门外顿了一下,也很快跟了上去。
在男尸坐着的太师椅正后方有一张床,床上摆了簇新的鞋袜,还有一套喜服。
祝祜正检查着这一堆东西。
柴雨生不敢轻举妄动,在离太师椅几步远的地方站住,惴惴不安地盯着这一切。
这时,管家走进来,把门关上了。
他堵着门,双手放上腰间。柴雨生定睛一看,管家的腰间竟然别了一把长刀。
管家面无表情地宣布:“二位君子,开始吧。”
他空洞地目视前方,说:“请君子里的年长者为少爷沐足。”
柴雨生和老李头还没反应过来,第一道指令就已经下了。
他们对视一眼,尽管不明白为什么要按年龄安排,但只得照做,“年长者”很明显是老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