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足?”
老李头立刻环顾四周,却没在房间里发现一滴水,遂紧张地问道:“没有水,怎么洗脚?”
就老李头四处找水的这一点功夫,管家移动了,变得离老李头近了一点。
柴雨生的冷汗也下来了,他飞快地四处看,一指放在男尸脚边的一个搪瓷盆,盆里盛满了大米。
“用那个。”
人死后为防腐,尸体不能沾水,因此一切礼节性的动作都要用别的东西代替,而五谷有好寓意,一般大户人家就用大米代替水。
老李头赶紧一瘸一拐地走到男尸边,蹲下,把沉重的搪瓷盆在地上拖过来,发出刺耳的响声。
柴雨生站在原地不敢动,用余光看着管家,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个面无表情的木偶一样的人一直盯着老李头,双手放在腰间的刀上。柴雨生完全没看见他的脚步什么时候动的,他却的确离老李头更近了。
蹲下的这个动作显然牵到了腿部的伤口,老李头很快就脸色发白,满头冷汗,而更令他难以下手的,则是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他必须把死尸的脚放进米盆里,濯洗,然后再拿出来。
这个死新郎官死了不知道多久了,尸体还特殊处理过,就是一具僵尸。
老李头的冷汗从脖子后面淌下来,他颤巍巍地伸出手,很慢很慢地靠近死尸的脚,停顿许久,才握了上去。
他本想抓着尸体的脚踝,把尸体的脚浸入米里,但不知为何,老李头完全拉不动手里这条小腿。
老李头屏住呼吸,小心地用着力——他自知大力,足以将一个成年男子的脖子扭断,但如果不小心把这具尸体怎么样了,他毫不怀疑他会命丧当场。
但尸体的腿就是纹丝不动。
老李头慢慢松手,疑惑地抬头,看向被摆在太师椅上的死人。
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地,死尸整个人如同腰折,上半身刷地倾了下来,和他脸对脸!
老李头大叫一声,吓得魂都快飞了。死尸的脸停在他面前一寸的位置,他正正对着这双灰白涣散的死人眼睛,还有上了蜡的眉毛,开裂的灰嘴唇,皴皱苍白的皮肤。
后颈皮吹过一阵风,老李头颤巍巍地回头,就对上了管家的黑眼睛。
管家以一个弯腰的姿势,几乎是贴在他背后,手里的刀已经拔出了一半。
老李头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是何时过来的。
老李头的冷汗噼里啪啦砸在地上,他跟管家的黑眼睛对视片刻,瞳孔一颤,余光瞥到了柴雨生。
柴雨生整个人几乎是被禁锢着带去了很远的位置,他身上有两只不属于他的手,一只手紧紧捂住柴雨生的嘴防止他出声,另一只手则横贯他胸前把他牢牢锢在怀里。
这两只手的主人正是祝祜。
柴雨生看向他的眼神充满惊恐,但他大半张脸都被祝祜捂在手里,做不出太多表情。
老李头颤抖着转回眼珠,须臾之间,他身后的管家不动声色地离他更近了。不知是不是幻觉,老李头似乎感受到了那把出鞘的刀的寒意。
死尸的脸近在咫尺,身后贴着要杀他的管家,老李头根本不敢改变姿势,更遑论把尸体扶直。他僵硬地直着脖子,再度伸手握住死尸的脚踝。
这一次,他拉动了。
老李头小心翼翼地把这只死人脚浸入米盆,然后再提起。
再换下一只脚。
等一切做完的时候,老李头几乎都热泪盈眶了。
身后的压迫感消失,老李头屏住呼吸,慢慢转头,就见管家站在门前,双手放在腰上,仿佛根本没有离开过。
管家确认老李头完成任务,冷漠地宣布:“请君子里的年少者为少爷更衣。”
老李头如蒙大赦,立即连滚带爬地逃向房间的角落。他像一只老鼠蜷缩起来,阴暗地盯着房间另一头的柴雨生和祝祜。
柴雨生的呼吸非常急促。
轮到他了。
老李头或许都不知道他刚刚命悬一线到何种程度,但柴雨生可是从头到尾目睹了。在他就要脱口而出提醒老李头小心管家的时候,祝祜当机立断一把捂住他的嘴,把他拖走。
“别出声。”祝祜用极低的声音在柴雨生耳畔说:“男女有别,长幼有序,‘不可失礼’显然是这里的规则,若是有任何不君子的行为,可能会死。”
管家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柴雨生,一动不动。
柴雨生定了定神,平复呼吸,抬头挺胸地走向男尸,先对他行了个礼,然后走向床边。
管家在原位静止。
冥婚喜服平铺在床上,柴雨生拂尘三下,然后轻轻将衣服提起,转身走向男尸。
太师椅上的男尸前倾着坐着,整个人几乎呈现折叠的状态。
若是只有柴雨生一个人,那想要顺利而“不失礼”地给这具僵尸更衣,几乎是不可能的。他首先要把尸体扳直,还要给他抻胳膊、提裤子,难度极大。
柴雨生看向太师椅后面的祝祜,同时感到安心和紧张。
祝祜看了一眼柴雨生,两手搭在男尸肩头,手臂一抬,直接把死尸举在半空。
尸体先是保持原姿势定住片刻,然后胯骨轴嘎吱一声,双腿垂下耷拉成一长条。
祝祜在尸体后面吩咐道:“先给他穿裤子。”
柴雨生:“……”
柴雨生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管家,见管家仍站在原处,心下稍安。
他将手里的喜服裤子展开,小心翼翼地给尸体套了上去,尽量没碰到尸体。
祝祜检查一圈,见没有问题,就把尸体再放回太师椅上。
僵尸关节僵硬难以弯折,祝祜就单手拎着尸体的脖子,另只手在其胯骨一捏,尸体就坐下了。
祝祜看向柴雨生:“穿衣服。”
柴雨生深吸一口气,轻轻地给尸体分别穿上袖子,先左后右,然后再一颗颗将喜服扣子系好。
男尸的脖子僵直如棍,脑袋有些许歪斜。在柴雨生给他系上最后一颗扣子的时候,尸体却突然低头,下巴猛地向柴雨生的手坠去。
柴雨生一霎那心如擂鼓,牙关咬死才没惊叫出声。
他条件反射迅速抽回的手藏在身侧,慢慢偏头去看门口的管家。
管家仍然没动。
柴雨生无声地吞了口口水,再度缓慢地转头回来,却发现尸体的头好像抬起来了。
僵尸灰白的眼球平视着柴雨生,嘴角似乎有一丝上扬。
柴雨生的脸刷地白了。
祝祜注意到柴雨生脸色变化,两指并拢,迅速在男尸后背一点。
僵尸垂下了头,又变成了原来的状态。
柴雨生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大脑一片空白。
就他呆站的这一会儿功夫,门口的管家就移动了。
祝祜喝道:“还有鞋袜。”
柴雨生打了个哆嗦,赶忙去取床上的袜子和鞋,转身的时候被管家的突然靠近惊了一惊。
柴雨生尽力忽视掉管家腰间那抹已经出鞘的刀锋的反光,在尸体面前蹲下,给他小心地穿上袜子和鞋,手都是抖的。
这具死尸还有管家到底哪个更吓人,柴雨生根本回答不上来。
“好了。”祝祜在太师椅后说。
柴雨生点点头,站了起来,再看向门口的时候,果然管家已经原样站在那里了,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
管家看着他们,说:“二位君子已经帮少爷准备完毕,接下来就等少夫人预备好,即可正式开始仪式。”
因为管家没有开门的意思,柴雨生只能在屋里不知所措地站着,而祝祜一直在他身边一步的距离以内。
屋子的一个角落里,老李头阴暗地盯着柴雨生和祝祜。
他在墙角坐着,伤腿别扭地伸着,因为顾忌着“不能失礼”,动作很不舒服。他眯起眼睛打量着祝祜,目光晦暗不明。
老李头清清嗓子,对祝祜和柴雨生笑了笑,说:“趁现在都是自己人,邪神大人不如把话说清楚吧。我老早就看出你们关系不同了,而且手腕上都有圈疤,有什么讲头吗?”
第23章 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