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鬼媒人,他对自己红线的质量最清楚不过,绝无可能轻易断掉。
难道是被烧了?
也不对啊,烧了的话他也应该有感觉的。
但寿衣男人没再说话,而是拉着柴雨生走近了那面墙。
他观察了会儿“奠”字原本贴着的那个位置,把柴雨生往身后推了把,然后一拳打了过去。
墙上出现了一个大窟窿。
柴雨生死死捂住嘴巴——这人是天生神力吗?
在柴雨生惊恐的目光里,寿衣男人接着几拳过去,窟窿变得更大了,变成了能容人通过的大小。
里面更是漆黑一片。
“走吧。”男人握紧他的手,牵着他往里走。
柴雨生十分抗拒,然而只有一分胆量,最后一声不吭地被拉着,踩过一地的蜡烛尸体往里挪。
里面竟然是封在墙里的上楼的台阶。
柴雨生这时才明白过来,这座木楼根本是个义庄。
虽然楼高三层,但其实楼上完全是封死的,为的就是让停在一楼的灵魂上不去,永远都以为有出路而在这里鬼打墙。
也不知道这个寿衣男人是怎么发现的。柴雨生胆战心惊,走路都是踮着脚尖走的。
柴雨生被牵着一步一步上楼,墙里一点光都没有,他什么都看不见,嗅觉却越发敏锐地闻到了血的味道,还有皮肉烧焦的味道。
这人受伤了?
柴雨生想问问,忽然想到,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
他犹豫了会儿,清了清嗓子,有一丝丝颤地开了话头:“再怎么说,我们也算相识一场……互相通个姓名,不过分吧?”
过了半晌,男人轻笑一声,道:“就算我们相识一场。”
男人似乎朝他偏了偏头,声音从侧前方传来,似乎带了点笑意。
“柴雨生,我是祝祜。”
男人的声音是堪称温暖的,但柴雨生立即手凉了。
“你也姓祝?”柴雨生脚步一顿,僵在台阶上。“《冥婚书》上写的是……”
“祝祚。”男人答道,接着把柴雨生又向上拽了一个台阶。“他是邪神,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而我……”
柴雨生屏住呼吸,急切地等,心里猜测的声音越来越喧嚣:
他一定大有来历。
能看破邪神邪术的人,也得是个神仙。
那肯定还得比邪神厉害,又是同一个姓……
他弄不好是邪神他爹!
没想到祝祜斟酌片刻,道:“我就是个跟他抢亲的凡人罢了。”
凡人?
柴雨生大失所望。
但不过须臾,柴雨生就转过弯来:“不对,你不可能是凡人。你是诈尸。你本来身体是冷的,是借着我的血才活过来的。你是不是跟邪神抢亲就为了平分我的寿命?”
说到这儿,柴雨生对祝祜的依赖和危机之下刚刚诞生的信任就下降了,原本紧紧握着的手也想松开。祝祜反握住柴雨生的手,似乎对“寿命”二字嗤之以鼻。
柴雨生还想说什么,被祝祜冷冷堵了回去:“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墙体里面的空间是密闭的,空气停滞不流通,本就有股发霉的怪味,现在还有浓浓的血味,没过多久柴雨生就感到憋闷、头昏脑胀。
柴雨生老实地闭着嘴,被祝祜拉着着上了好几折的楼梯,算算高度大概到了三层。
最顶上一级台阶前面是一堵墙,祝祜如法炮制用拳头把墙砸了,然后把洞口让出来。
“你进去。”
柴雨生一听这话,拽住祝祜的手,牢牢地站在他身后,问道:“凭什么我先进?”
祝祜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下来,握住他的肩膀把人往洞里塞,“因为你不落后。”
“不啊啊——哎哟!”柴雨生反抗无效,还是被推了进去,“好黑啊!”
柴雨生想再挤回洞里来,被祝祜抓住手,“你怀里不是有火折子吗?”
“对,对。”柴雨生连忙松手,伸手在口袋里摸索,都没反应过来祝祜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之前伸手进他怀里摸过。
噗的一声,火折子被吹燃了。
柴雨生看见了整层的空间,这里应该就是木楼的三层了。他把上下左右都看了一遍,却只看见木墙,并没看到窗户。他之前在外面看见的窗户肯定被封在某块木板墙后面。
他回首去看那个洞,却发现祝祜的身影不见了。
柴雨生心里咯噔一声,连忙举着火折子弯腰进洞要去找,刚进去就被一只手捂住脑门阻止了。
“别过来。”祝祜说。
柴雨生用力顶着那只手,如同一头牛,质问:“为什么?”
祝祜贴着墙站在楼梯的边缘,完全把身子隐藏在洞外的阴影里,但柴雨生手中的火折子照亮了一片地面,让柴雨生清楚地看到——
他们走过的每一级台阶上都有血。
柴雨生沉默了。
祝祜似乎知道他在看什么,把他抓着火折子的手又往回推了推。
柴雨生心里很不舒服,那块被祝祜碰到的手的皮肤像是被烫到了一样。
虽然这个人是个诈尸,非礼他,还使诈让他牵红线结冥婚,但却也实实在在保护了他。
那条甬道里的火海,祝祜一步也没让他走,而是抱着他走到了甬道的尽头。
祝祜的鞋袜一定是最先被烧掉的,在那样的火里,他是赤脚走的。
柴雨生看着这一路的血迹,想尸体原来也是会受伤流血的,也不知道他疼不疼。
“你……”柴雨生和祝祜两个人同时开口。
沉默一瞬。
“你先说。”柴雨生和祝祜再度同时开口。
又是一阵沉默。
柴雨生心头氤氲着今夜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暖,仿佛整个胸腔都热了起来,他赶忙道:“你先说,你先说。”
祝祜安静了会儿,淡淡地道:“现在还是正月,你穿秋裤了吗?”
柴雨生怔住,接着眼圈都热了。他怎么都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关心他穿得暖不暖,冷不冷。
柴雨生感动地答:“你不用担心,我不光穿了秋裤,还穿了毛裤,一点也不冷。”
“那就好。”祝祜说。
柴雨生还没察觉什么不对,眼前倏然放大了祝祜的脸,在火折子的照映下惨白惨白的好生吓人,接着就是“呼”的一声,祝祜把火折子吹灭了。
一片黑暗中,柴雨生听祝祜道:“借你裤子一用。”
柴雨生还懵着没反应,就感觉一双手摸上了自己的腰,瞬间一个激灵往后躲——他万万没想到,这死鬼竟然要扒他的裤子!
柴雨生被摁在地上,大叫着挣扎,如同有人要强迫他做那事似的,但最终他的外裤还是被扒下来了。
又是噗的一声。
火折子亮了。
祝祜举着火折子站在柴雨生面前。他上半身是烧去了边的寿衣,下半身穿着柴雨生的媒人服的裤子,看上去非常滑稽。
而上半身穿着锦绣媒人服,下半身穿着毛裤的柴雨生难以置信地从地上坐起来,用颤抖的手指着祝祜。他把祝祜从头看到脚,在看到那双烧伤严重的赤脚的时候,视线颤了颤,手还是放了下来。
柴雨生决定不跟他计较了——祝祜被烧成那样,要是不给他条裤子穿,他就要光屁股了。
祝祜只看了柴雨生一眼就看向四周的木墙,表情没有一丝不自然。
柴雨生叹为观止,从地上爬起来,捡起刚刚掉在身边的那张“奠”字。
这张纸被攥了一路,现在就是一个皱巴巴的大纸团,柴雨生嫌恶又小心地把它抖擞开,随即僵住。
大幅的白色宣纸上,原本用墨汁写的“奠”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两个血红大字,怵目惊心——
“祭我”。
柴雨生吓得叫了一声,差点把这幅字扔掉。
第5章 大嫂在上
柴雨生如同捧了一个血淋淋的器官,手都抖了。这两个大字是用人血写的,腥气扑鼻,在纸上晕开,粘稠地往下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