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意思?!
是说他怎样都难逃当祭品的命运吗?!
柴雨生的手指躲避着血痕,一转头,却发现眼前的光源早就暗下去,祝祜已经举着火折子走远了。
“喂!”柴雨生求救一样地喊道。
空荡且密闭的空间里,一声“喂”也回响得瘆人。
祝祜没回头,柴雨生心里发毛得厉害,用指甲盖掐着纸的一小角飞跑过去。
“祝祜!”柴雨生跑到祝祜身边。
祝祜目视前方往前走,波澜不惊道:“你想说什么?”
柴雨生小心地避着祝祜留下的血脚印,伸长胳膊把那张索命的纸给祝祜看,喘了又喘,紧巴巴地说:“看!”
祝祜瞥了一眼,道:“这是出去的线索,你拿好了。纸上的血是我的,你不用怕。”
柴雨生愣了。
许久,柴雨生问:“是那条甬道里,你受伤,出的血……?”
祝祜随意点了点头。
“你怎么不早说!”柴雨生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这话有歧义,听上去好像在埋怨对方,忙解释道:“那个,我不是怪你……”
他想表达的其实是,祝祜应该早点告诉他那条甬道必须要一个人受伤出血才能通过,他不是那种为了保全自己而让对方受伤的人。
但这完全是废话,事后诸葛亮,说了也没意义,柴雨生这么想着,话音渐渐弱了。
即便祝祜告诉他甬道会收集人血,在当时的情况下,他也不可能主动踏进去一步,更不可能理智地穿越火海,揭下这张字,找到上楼的通道。因为他根本不相信祝祜说的话。
柴雨生赧然地抿唇。
但祝祜并没有介意。
“我无所谓,但你得快点离开这里。”
柴雨生一怔,皱眉问:“什么意思……?”
“你最好不要受伤,这样出去的可能性更大。”祝祜再度抬脚往前走,手指屈起沿着墙壁敲击,似乎在寻找什么。
柴雨生看着他的动作,眉头拧得更紧了。
这人对他好。可是在这个处处都不对劲的地方,这种没来由的好,柴雨生本能地不敢全信。
敲击声停了,祝祜在木墙的某个位置停下脚步,丈量了一下墙板上的位置,收手、出拳,砰地一声直透木板,柴雨生猛一闭眼。
再睁眼的时候,柴雨生就看见祝祜徒手给木墙拆出来了一个洞,外面有一层玻璃,正是木楼窗户的位置,他对柴雨生说:“你看。”
柴雨生凑过去,顺着玻璃往外看,大吃一惊——
他来时见到的山林和民居全都消失了,此时此刻,外面是一片飘荡着浓雾的光秃平原。
祝祜的眼睛在火折子的映照下闪着幽光。
“这里并不是你能坐马车到达的龙隐村。从你踏入这座木楼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入局了。我们现在身处的是邪神构建的一方世界。”
柴雨生的呼吸停了,眼睛一垂就瞧见自己手臂上的汗毛竖起,他吞了下口水,转开视线,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他从头到脚都是凉的,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但脸上的警惕还是一览无余。
从进入这座木楼开始,所发生的一切都在柴雨生的理解之外。目前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是:这人所说的话,他能信多少?
这个人自称祝祜,跟邪神祝祚同姓,不仅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甚至对自己都一清二楚——比如他知道柴雨生的红线藏在身上什么位置,那样轻易就摸了出来,欺诈一般地给他们两人系了红线。
同时,祝祜为了保护他而受了伤、于他有恩,但他从那具古老的棺材里出来的时候确实是浑身冰凉的。
祝祜到底是谁?这样接近他有什么目的?
柴雨生沉默了很久,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祝祜安静地看着柴雨生,似乎在观赏柴雨生的每一个细微表情。等看得差不多,祝祜道:
“我只是一个跟邪神抢亲的人罢了。”
祝祜的声音不大,过了半晌,又认真道:“我既然跟你成亲了,就会保你周全。所以你不要怕。”
柴雨生一听“成亲”二字就火大,但还是压着声音:“谁跟你成亲了?!”
祝祜眼里的小火苗微动,似乎在笑,但语调非常沉稳:“你是月老,红线最后那一下是你拉的。”
“明明是你使诈!”柴雨生怒道:“反正也只是走个过场,根本不作数!”
他连珠炮一样说完,顿了一顿,又道:“你还乱给我扣神仙的帽子,你凭什么说我是月老?我只是个鬼媒人罢了!”
柴雨生眼睁睁地看见,在他说完这一堆之后,祝祜的嘴角居然往上提了一瞬。柴雨生怒不可遏。
就在他准备发飙的时候,祝祜淡淡地用三个字堵住了他的嘴。
“真的么?”
祝祜深深地看着他,表情颇有些循循善诱地意味。
柴雨生一瞬间没能反驳——
他脑海里突然涌现了很多往事,他想说他不是月老,也想说他牵的红线并不作数,可他说不出口。
因为他并非一开始就是鬼媒人。
他今年二十六岁,正式从事给死人结冥婚的行当只有三年。
而在三年前,柴雨生一直是一个广受好评、有名到甚至被神化了的、拥有月老庙和金身像的大媒人。
那时,他确实被人称作“月老”。
柴雨生几乎要陷入自己的回忆,然而阴森封闭的木楼里的扑鼻的霉味和血腥味死死拉扯住他的警惕。
祝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视线幽幽。火折子微弱的光线下,这张脸庞就跟被薄雾遮挡了似的,有些模糊不清,反而寿衣因为白色反光的缘故非常清晰,如同一个发光体。
柴雨生盯着祝祜,过了半晌,微微眯起眼睛。
“你是不是认识我?”
他从这人身上感到了一点微妙的似曾相识感,但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如果祝祜曾经认识他,那就能说通了,毕竟“柴月老”的名号在三年前实在是太响了。
“当然不认识。”祝祜回答得很快,“你刚说过,我们算是相识一场,刚互通姓名。”
柴雨生狐疑地看着他,道:“那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祝祜面不改色地移开视线,继续向前走。
“我已经说了第三遍了。抢亲。”
第三次听到这种话的柴雨生已经对这俩字眼免疫了,他飞快跟上,举着手中血淋淋的宣纸追问:“那这上面写的‘祭我’,是什么意思?别跟我打岔。”
祝祜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能说出“别跟我打岔”这种话颇感意外,再把头转回去的时候,唇角似乎上扬了一点,但面色仍然凝重。
“暂不清楚。但按字面意思理解,要祭邪神。”
柴雨生拧起眉头,“怎么祭?你能说得更清楚一些吗?”
火折子突然在这一刻灭了。
眼前的一切霎时间被黑暗吞噬。柴雨生站在原地,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想要抓前面的祝祜,但是抓了个空。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柴雨生的左手手腕。
柴雨生大叫一声,“谁!”
祝祜的声音从左边传来:“是我。火折子坏了,跟我下楼,楼下有蜡烛。”
柴雨生被拉着走了两步,还没说什么,几乎是立刻,一只温热的手就猛然拽住柴雨生的右手手腕,把他一把拽停。
这只手的主人竟然也是祝祜的声音:“不能下楼。”
柴雨生像一根拔河的绳子,双手张开向两边,他头皮发麻,浑身僵硬,整个人绷紧。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两个祝祜?!
不对,只会有一个祝祜,那另一个是谁?!
左边那只冰凉的手又扯了他一下,柴雨生向左一个趔趄,立即被右边那只手拽住。
僵持之间,右边那只手曲起手指,摩挲起柴雨生手腕上那道红线曾经停留过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