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婆外传:盂兰古卷(127)

2025-09-17 评论

  后面的人齐刷刷低着头,只敢小声答道:“说是雪太大,把树压垮了。”

  钟离善夜一把推开钟离四的伞,寒沁沁的雪花淋到老爷子两边微霜的白发上。

  他转头,对着乌泱泱的一列随侍,不知在跟谁较劲,冷冷道:“不可能!”

  说完,钟离善夜喘了喘气,就连钟离四扶在他胳膊上的手也被他推开。

  钟离善夜一边加快步子往上爬着,一边自言自语:“这雪下了那么多年,年年都下得大,怎么是棵小苗子的时候没把它压垮,偏偏今年就垮了!”

  钟离四也只在原地伫立一息,对着一等侍从接着问:“去找阮玉山了么?”

  “回四公子,事发突然,没来得及。”

  “烦请去找一趟阮玉山。”钟离四嘱咐道,“告诉他,山顶的梅树被人推了。”

  对方愕然抬头:“被人推……”

  “去吧。”钟离四说完,便要继续上去跟着钟离善夜,怕对方情急之下在悬崖上做出什么意外举措,“就这么说——树被人推了。”

  “是。”

  他们如今已距离那片腊梅林几丈之遥,梅林之后便是阮招那棵梅树。

  当初钟离四第一次来此便感知到一股莫名的玄气,虽微弱,却陌生。

  后来方知那玄气正是来自阮招那棵梅花树下供养树根的妖物器灵。

  而现在,那股玄气已然彻底消失不见了。

  倘或真是大雪压垮了梅树,那器灵也不该无缘无故失踪才是。

  显然是有人知晓了那棵梅树经年不败的秘辛且有意盗走器灵,留下一地狼藉——若钟离四没猜错,梅树不仅被推倒,还被推到了悬崖之下,叫人找不到残骸,以免露出什么蛛丝马迹。

  果不其然,钟离善夜穿过梅林,见到的只有一个巨大的土坑,和周边被翻乱的大片雪泥。

  梅树被连根拔起后留下的坑很深,坑前的崖是断头崖,崖下深不见底,即便从山脚下方绕过去,到了这一面,也依旧是望不到头的峭壁。

  钟离四看见钟离善夜站在那个土坑前,仿佛长长悲鸣一声似的呼出一口气,接着闭上眼,肩膀连着脊背崩塌般垮下。

  一阵长风卷来,将钟离善夜的鬓发疏忽吹散了几缕,那发丝一半是黑色,一半是白色,在钟离四的视野中钟离善夜的发丝和那个土坑交错了,发丝后方是土坑上的白雪,白雪下是猩红的泥土。

  九十四知道这土,当年阮招为了种养这株梅花,专去求老太太从红州运了数十车红州才有的红土上山,用上好的红土栽种上好的梅树。

  阮玉山曾同他说过,红州的红,是红珊瑚的红,也是红土的红。

  风吹过了,钟离善夜的发丝落下,垂到他的肩上,阮玉山沉静的声音从他们后方传来:“老爷子!要不要我去把罪魁祸首给你捉来?”

  钟离四转头,这才看见阮玉山将将穿过油黄的腊梅林走到他二人旁边。

  钟离善夜只是蹲下身摸了摸地上的土,良久,声音桑沧道:“梅树已摧,下手之人身份再追究也无作用了。”

  三人都陷入了寂静。

  钟离善夜独自留在了山顶,在那个树坑前站了一夜。

  回去的路上只有阮玉山和钟离四以及一些更加沉默的随侍。

  钟离四先问:“雪里站一夜,钟离善夜会不会有事?”

  阮玉山说:“老爷子四百多年功力,不必担心。”

  钟离四便不再问。

  过了会儿,他第二次开口:“我记得你说过,这山上有钟离善夜布下的结界,生人闯入,他会第一个知晓。”

  阮玉山说:“不错。”

  两个人再次相对静默地走了半晌。

  回到宅子前,阮玉山忽低声问:“我打算把阮铃送到州西的骑虎营去,那是我幼时进的第一个军营。你意下如何?”

  钟离四跨入大门的脚只在空中停顿不到片刻,很快便进了宅子,语气又轻又淡:“很好。”

  这夜他们回了院子,云岫却被阮玉山叫去书房商议了小半个时辰。

  “……就这样。”阮玉山最后从书案前起身,和云岫一齐走出房门,“你若是直说要将他送去军营,他想必路上不会安分,只告诉他要他陪同去给阿四取个东西便是——切记,一定要是为阿四取东西,旁人他也不会心甘情愿。”

  云岫点头:“明白。”

  翌日正午,阮铃正在院子里等钟离四来给自己送饭。

  然而钟离四没看见,却等来了云岫和一干随从。

  “太爷身体抱恙,阿四公子今日抽不开身,正好老爷有事同世子吩咐。”云岫毕恭毕敬握着剑行了个礼,“州西骑虎营来信,近日在营外猎到一只上等品相的墨狐想献与老爷。只是支派营里的人送来,得要年后了。老爷念在年关将至,阿四公子正缺一匹墨狐皮披风过冬,便想请世子与属下一同前去,就当看看边关风光,提前熟悉红州三大营,为日后早做打算。”

  阮铃怔在原地,还来不及做出回应,便见云岫往屋内扬手:“上路的行李,世子可要属下打发人来收拾?”

  “不……”这消息来得突然,打得阮铃猝不及防,他有些失神,先朝屋子里走了两步,又停下,愣愣地问,“几时离开?”

  “半个时辰后从穿花洞府启程。”云岫仍旧是回答得面面俱到,“去骑虎营脚程约莫在十日左右,如果动作够快,能赶在除夕前回来。”

  阮玉山的命令和云岫的传达来得如此风驰电掣,阮铃给不出任何推脱的理由。

  但一想到自己要去取的东西是钟离四将来用得上的,他倒也生出两分情愿来。

  因此他就这么被赶鸭子上架似的上路去骑虎营了。

  临行前他总算是在冷风中被吹得回了两分神,迟钝地开口:“四叔他……”

  话音未落,就见林烟从角门跑出来,带着点气愤,又带着点责怪直奔到云岫马下:“好啊你,真不够义气!亏我把你当兄弟!我问你,要去骑虎营的事儿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都快离开了才打发人来我屋子里知会一声,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说?”

  云岫低垂着眼凝视林烟,双唇微启,似是想要开口解释,然而余光瞥见旁边正歪头朝他们看来的阮铃,又沉下语气言简意赅道:“我很快回来。”

  云岫从来说话都只有准信,他说很快回来,那势必不会超过一个月的期限。

  林烟才撒出去一口气又被云岫这么平静地堵回去,他想了想,又问道:“那老爷!老爷他要……”

  林烟说到这突然噤声,往左右看了看,冲云岫招手。

  云岫从马上俯下身,将耳朵凑到林烟嘴边。

  只听林烟道:“老爷要去青楼你也不吭声!”

  云岫脸上划过一抹震惊之色。

  林烟见状,神色怪异地退开,来回打量云岫的脸:“你不知道?”

  云岫缓缓在马上坐正,面上难得地变换了几次尴尬颜色,迟疑后只道:“老爷要去……自有他的道理。”

  林烟还欲争辩,便听云岫身旁传来“嘶”的一声轻吟。

  二人朝阮铃看去,只见阮铃面色发白,捂着肚子一个劲蜷缩腰腹。

  “世子?”云岫将马驾去紧挨阮铃,“世子身体可有不适?”

  阮铃进气短出气长地喘了两下,皱眉看向云岫:“怕是早上……吃坏了肚子……”

  云岫便问:“可要去找太爷看看?”

  阮铃抬手示意拒绝:“等我片刻,我去解个手。”

  说着便放下缰绳下了马,不等云岫开口阻挠,已直奔宅子里去。

  甫一踏入角门,阮铃不做犹豫,径直跑去钟离善夜的院子。

  此时晌午,钟离四才同老头子吃毕了饭,陪人在院子里消食,以免犯了困彼此不消化——老爷子其实很少犯困,真正犯困的另有其人,因此消食一说,也说不清是老爷子陪钟离四,还是钟离四陪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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