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婆外传:盂兰古卷(186)

2025-09-17 评论

  “没有对不起我?”阮玉山眼中尽是讥讽,“你杀我内侄,烧我祠堂,毁我阮家先祖牌位。家主画像,祖宗功绩,尽都被你烧毙在大火之中,你让我成了整个阮家的罪人。现在所有长辈都在大堂等着我给他们一个交代。”

  他眼角骤然一搐,彻底绝了钟离四的希望,没有半分留给彼此的余地:“钟离四,这辈子,你也不可能跟我两清!”

  他话音未落,先听见响亮的一个巴掌声,随即脸上才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无耻。”

  钟离四看透了他的心思,不再跟他拉扯,嘴皮子说不动,那就用拳脚。

  快到简直看不清招式的拳头巴掌朝阮玉山招呼过来的时候,阮玉山先硬生生受了几下,随后确定钟离四是用尽了浑身力气在把他往死里打。

  这股劲儿让他想起了两个人在目连村刚认识不久那会儿,钟离四瞅准每一个时机,不是在准备逃跑,就是在准备杀他。

  阮玉山一面躲避格挡,一面想起那些白驹过隙般的光阴,竟在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两个人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从前。

  只是这次,钟离四不会再拿着一副丹青要他给他取一个好听的名字了。

  钟离四出手的招式一半来自他的授予,一半来自钟离善夜的功夫,两者都有一个相当大的特点,那就是攻击性强且致命。

  可显然他也并不是真的要阮玉山的命,每次出手都收着力,目的不过是逼迫阮玉山不再阻拦。

  阮玉山只守不攻,很快被钟离四的方向引导着让到了门边。

  过招的间隙里,钟离四瞄准时机,一脚从内部踹破房门,毫不恋战地收手,踏出房门便往外走。

  阮玉山站在门口,没有抬脚去追,而且神色阴寒地盯着钟离四的后背,喊道:“云岫!”

  云岫牵着百重三从转角处的回廊走到阮玉山旁边。

  “九十四哥!”

  一声清脆的蝣语打碎了钟离四与阮玉山之间的拉锯。

  钟离四停下脚,转过身,却看见阮玉山扭头将百重三从云岫手里接过,轻而易举地抱在臂弯,再单手提起来,捉着百重三的衣领子悬空抵到门板上,毫不避讳地同他对视。

  百重三在阮玉山手中不断扑腾挣扎着,低头想要去咬阮玉山的手,对着阮玉山又是打又是骂。

  不得不说阮招把百重三养得真的很不错,短短两个月,百重三长圆了,也长高了,浑身穿着打扮整洁漂亮,人也长得白净了许多。

  甚至都会蝣语夹杂着中途汉语对着阮玉山一口气不歇地破口大骂了。

  阮玉山不为所动。

  他攥住百重三胸前的衣裳抵住人的胸板,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停下来的钟离四,吐字清晰,一字一句地说:

  “你今日敢离开我的视线,明日他的脑袋就会插在鬼头林的木桩上。”

  钟离四双眼的方向从挣扎的百重三身上挪到阮玉山的脸上。

  大抵也是知道只要自己在,阮玉山其实也舍不得伤百重三一根头发,因此他一步也没有动,只是用一种沉静如水的目光观察阮玉山,想钻透这个人究竟能不择手段到何种地步。

  那样的眼神真是恨极了,恨得毫不遮掩,恨得体无完肤,使阮玉山明白自己利用百重三亲手抹杀了钟离四对他的最后一丝情意。

  它鬼使神差地令阮玉山想起去年秋天他在饕餮谷强迫着钟离四在背上刺下独属于他的刺青的时候,阮玉山顷刻间恍然大悟,原来纯粹赤裸的恨意是这个模样。

  他别开双目,第一次不愿意再直视钟离四的眼睛,只放下百重三,朝身后厉声呵道:“云岫!带阮府新的小世子下去,好生照顾。”

 

 

第110章 相向

  大火过后的阮府上空弥漫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烟雾,这些烟雾携带着祠堂中阮氏先祖遗留在牌位上的亡灵于阮府四处播散,将它们匆匆撒在阮府的角落,等待现任家主为它们找寻下一个供奉之地。

  当烟雾中的一粒尘灰被夜风卷到廊下时,钟离四皱着眉头挥了挥袖子,避免那一粒烟尘沾染到自己的身上。

  “既然如此,就把我关进笼子里吧,阮老爷。”

  钟离四缓慢地走回阮玉山跟前,面色冷峻,眼中只剩冰冷的敌意:“红墙绿瓦的府宅住得太久,我怕自己忘了,谁才是值得我生死与共的同类。”

  他在离阮玉山还有半臂之遥的时候,忽瞥见阮玉山衣襟口因方才打斗而露出一半的发丝和流苏。

  钟离四眼底划过一抹锐光,从袖中掏出匕首,手起刀落,用刀尖将连接头发和流苏的平安扣整个挑出来,再一把钉到阮玉山身后的廊柱上。

  顷刻间平安扣上的所有锦线和交缠的发丝如落英散开,纷纷飘坠在地。

  阮玉山转身想要伸手去夺,已来不及。

  一阵风盘旋着打过来,这个在去岁隆冬,被钟离四于大雪里,用同一把刀裁下他二人头发编织而成的平安扣,此刻彻底化成一堆残丝,在硝烟缭绕的夏夜穿过阮玉山五指的缝隙,由萧索的夜风刮入了阮府上空这场大火的残余之中。

  阮玉山连捡都没地方捡。

  他墨色的衣角在翩飞时几乎隐入夜空,常年高高束起的发髻在难以察觉地轻轻一晃。

  钟离四凝视着他的背影,同样想起了去年那场大雪。

  大雪中那株巨大的珊瑚是天地呆白下阮玉山用了无数个日夜为他雕刻的一抹绚色,后来他折下一枝珊瑚盘做发簪,翻山越岭去寻找这个背影的主人。

  他侧头,看见自己后背的红色发带在微风中不断翻摆,发带的尾端就要攀缠上自己的肩头。

  蝣人的鲜血浇筑出两百年来整个阮家的颜色:朱红的高墙,猩红的土地,赤红的发带,还有无比热烈的阮玉山。

  钟离四神色空白地望着飘落在自己肩头的发带,轻声道:“你也配要凤神的庇佑。”

  阮玉山没有说话。

  他看向廊柱上深深扎入的那把匕首,早在片刻前他将百重三高高举起后用钟离四最痛恨的鬼头林来威胁对方时,就已经想到了这个下场。

  他们之间缠绕的过往太多,不寻找机会一一摧毁,那便不是他认识的钟离四。

  不管是他还是钟离四,都注定背道而驰,要将各自的路一条走到黑了。

  阮玉山放下手,在片刻的沉默后,慢慢挺直了腰,对重新过来候在院外的云岫喊道:“打发几个聪明伶俐的人过来,送阿四去祖地石宫里住。左右伺候着,从明天起,我看到他少吃一口饭,一人领十个板子。”

  他说完,转回去看着钟离四,忽咧嘴一笑,竟接下了钟离四方才的话:“是吗?”

  除去微红的眼角,阮玉山面色中不见半点神伤,他只是微微弯腰,直视着钟离四的眼睛,几乎有些针锋相对似的,诡辩道:“只要你不走,就是凤神就在庇佑我。”

  这次他没再等待钟离四接话,扭头便走出回廊,步履如风,前往大堂处理那堆集聚在一起为今日之事找他要个交代的阮家老少爷们儿去了。

  钟离四去了石宫。

  连同他一直没来得及带给阮招的梅花枝,还有钟离善夜的骨珠与遗书。

  阮家的祖地石宫修筑在鬼头林最深处的沙石地里,那是阮家两百年前尚未建府封侯时的先祖所居之处。

  这些年除了历任家主祭祖之月需要回此地诚心住上三十天,其余时候基本没人,只府里月月按时打发人来收拾打扫,算是对先祖的缅怀与敬重。

  钟离四住的便是阮玉山每年祭祖住的屋子。

  云岫找来的一些丫头小厮并不进屋打扰。

  阮家石宫大大小小聚集成片,不止一座,云岫特地吩咐过,除开平日吃穿要事,或是钟离四自己有什么要求,其余时间他们只需自己寻个去处待着就好。

  热闹或者冷清都没关系,石宫里那位对待下人时脾性是一等一的好。

  钟离四把自己的包袱放在桌上,随后走到门前,对着门前密密麻麻排布齐整的木桩和人头挨个看了许久。

  鬼头林建在先祖故居前,这也是阮家祭祀的初衷之一,旨在让阮氏曾经的先辈亲眼看着昔日的世敌年年被斩首于子子孙孙的刀下,以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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