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婆外传:盂兰古卷(57)

2025-09-17 评论

  “干什么去?”阮玉山这回不用枪了,直接胳膊一伸,把无礼的蝣人九十四拎起后衣领子往回拽,“公鸡换班儿,轮到你打鸣了?”

  九十四扒拉扒拉自己系不拢的前襟,看向阮玉山的眼神里还带着点冷冷的仇视,小声又快速地闷着气说:“拿我的衣带。”

  阮玉山:“衣带?”

  九十四瞅着他。

  这一瞅他想起来了,昨晚在山坡上打架那会儿他给人点了穴,一时间找不着捆手的东西,就把九十四的腰带给拆下来把人两手绑了。

  后来他情不自已干了点冒昧的事儿,气得九十四强行冲破经脉把腰带给崩开,落在矿山土坡上,走的时候就没捡回来。

  阮玉山瞧见九十四手上握着一根带子,看模样是他先前裁下来的披风,早前九十四为了哄他在手腕上绑了一根,这会儿正好可以拿出来做腰带:“怎么不用这根?”

  他不说还好,一说九十四就一副早等着他问的模样,不声不响地一股脑转过来,挺直了腰,把那根带子展开,往自己腰上一捆——差上一大截!

  他那天早上把披风裁出那么多根,偏就这一根短了些,做腰带不够,系手腕上看着倒很长。

  九十四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像是在说他裁的这带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似的。

  “你手腕儿太细,”阮玉山理直气壮,波澜不惊,“这披风裁下来的屋子还有,挨个试试,别去矿山找了。”

  九十四一扭头,偏脑袋望着地面,又开始犯倔:“不一样。”

  “不一样?哪不一样?”阮玉山抄着胳膊,“那是金腰带还是银腰带?赶明儿我给你打一条还不成?”

  九十四跟他解释不清楚。

  自己的东西,管他金的银的,就算是草编的,也强过别人的百倍。

  况且那还是萍水相逢的衣棚老板不计较身份有别亲手送的。

  这些想法若是让阮玉山知晓,又要说他穷讲究不可。

  于是九十四说:“那不是你的腰带。”

  阮玉山不高兴了,九十四话里话外说得好像他是什么瘟疫,让人避之不及似的:“不是我的你就那么宝贝?那么不乐意沾我一分半分,还洗我烧的水吃我做的饭?你浑身上下哪一样不是我的?就连你人都是我的!”

  这话就有点明里暗里提起那道刺青的嫌疑了。

  九十四本意本不是如此,阮玉山一激,倒是叫他骨子里那股犟性又起来了:“我不是你的。”

  他说话像千斤顶似的,打到人身上动静快,出招短,但造成的伤害却不小,心里的想法浓缩在短短半句话里,字字指着阮玉山心窝子戳,专给阮玉山心里火上浇油。

  “那你跑啊。”阮玉山打小在军营里混出来的臭脾气也不是一朝一夕就改得了的,舌头直了二十二年还没学会服软。

  九十四跟他对着干,他也不憋气话。

  阮家人从来记吃不记打,惹了九十四他知道事后得赔罪,但事情在眼前也还是要先惹了再说。

  阮玉山指着天边:“你跑出百里外,看你能活几时。那时候你才知道,谁是你的天,谁是你的地!”

  他口齿伶俐地说那么一长串,多少有些欺负九十四中原话说不顺溜的意思。

  其实话脱口后阮玉山就有点后悔了,觉得自己犯不着非要在口舌上压人一头。

  果不其然,九十四冲着就要往外走,一副打今儿就要跑到百里外,死了都用不着他管的架势。

  “好——了。”阮玉山放软了语气大步流星跨过去,猝不及防就把九十四扛起来往屋檐下走。

  这次他沉了心,打定主意不发脾气,气定神闲地边扛人回来边笑道:“你可真是个祖宗。”

  九十四倒是反常地被扛起来一挂,待在在阮玉山肩上不挣不动了。

  他这两天早摸清了阮玉山的脾气。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自己能跟阮玉山一次置气,还能置二次不成?

  蝣人一辈子走过的路就那么两条——从饕餮谷到天子城的,又从天子城回饕餮谷的。

  九十四不记路。

  一晚上过去,阮玉山留下的马蹄印和脚印被覆盖了,他知道自己现在去矿山压根找不到昨夜的路。

  阮玉山自己把他得罪了还好,免得九十四还要另想法子哄阮玉山带他回矿山找衣带。

  如他所料,阮玉山将他放下来搁在屋檐下的小木凳上,指着锅里温着的红薯和稀粥,蹲下来在他跟前笑吟吟哄道:“君子大人吃饭,小人去拿衣带。如何?”

  九十四表面默不作声,心里已经不认为阮玉山是小人,反而觉得对方真是个老爷了。

  因为大丈夫能屈能伸,阮玉山的柔韧劲儿,简直比大丈夫还灵活一个辈分。

  阮玉山见他不说话,便晓得他是默许了。

  随即便起身放好枪,洗了把手和脸,牵着马出门往矿山去。

  刚出小院,阮玉山便乜斜着院子,哂笑:“雕虫小技。”

  他走出村子时再次往村落外围的几棵柳树看了看,随后并没前往矿山,而是先去了画着地符的那条河边。

 

 

第34章 白骨

  在饕餮谷生活的十八年里,九十四学到一个很重要的道理:不管过程如何,只要结果是自己要想的,那一切都无所谓。

  比方说身边的族人快饿死了,那是拿钱求驯监帮忙买些粗糙的食物,还是割破身体把自己的血喂给族人,又或者捡到一块腐烂的生肉让对方吃下,只要能先活下来,什么手段都不重要。

  再比如他需要让阮玉山帮他拿回自己的腰带,那是用哄的也好,用骗的也好,阮玉山看出来了也好,没看出来也罢,也不重要。

  蝣人的行为准则总是无可避免地会向野兽的思维靠拢,唯一的底线是不伤害同族,其余的德行礼节是一概不知,九十四也难逃此中。

  既然目的达到了,阮玉山也被他打发走了,他自个儿唏哩呼噜吃毕了饭,又跑回房里翻书去。

  这屋子里书架上堆在表层的那些书,虽然好拿,但总是过于晦涩,又不见一星半点的批注。

  九十四想,越积压在底层的书卷便用得越早,说不定那些书本上的内容会简单些。

  他从黑压压的架子最底部抽了一本出来,连带着被扯出来的,还有一个簿子。

  九十四皱眉。

  他认得这个簿子,上面写满了吃羊的日录。

  可是他上次放的时候,是在这儿吗?

  九十四又翻了翻,发现上面的字迹并无变化。

  此时,外面突然响起小孩子嘹亮的哭声。

  九十四循声而出,瞧见学堂的小孩儿站在院子外,跟看门的那罗迦对峙着。

  一人一兽之间隔着一段距离,那罗迦目露凶光,盯着对方,小孩儿看样子也是有事而来,碍于那罗迦的凶恶,不敢踏步上前。

  九十四一踏出门,那罗迦就跑过来。

  阮玉山在的时候那罗迦是不敢进院门的,他给它下了命令看门,那罗迦总有些怵他。

  可九十四在就不一样了,对待他,那罗迦总是异常亲近。

  打那罗迦认母的第一眼起,它的母亲便没有束发。

  九十四不会束发,因此他一头卷曲的长发总是披散着。

  那罗迦长得又高又健壮,几乎能到九十四的腰部,稍微一抬头,就能用湿润的兽鼻去嗅九十四的发尾。

  那罗迦正嗅得起劲,九十四忽然摸了摸它的头,兴许是对这么一个自己曾经亲手杀死的野兽的亲近感到别扭,可又觉得自己应该做出一副亲和的姿态,九十四温声却不由自主冷着脸说:“你守在这里,不要出去。”

  那罗迦的尾巴摇得只剩残影。

  九十四走向院外,来找他的小孩儿总算停止了哭声。

  他问对方来做什么,小孩儿抽抽嗒嗒地说夫子要他去学堂。

  九十四擦去小孩儿左脸三只眼睛的眼泪,慢慢起身道:“等着。”

  他回到屋子,找到阮玉山的包袱,又从书架上拿回自己练字的纸笔,顺带拿走了那本吃羊日录,接着找到阮玉山的木枪,踏出门时同屋檐下的那罗迦对视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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