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世京眉心微蹙:“问这个干什么?”
“就问一下。”温言试探着说,“不能问吗?”
“可以问。”梁世京说,“他已经死了,你知道也没用。”
“那他还有在世的亲人吗?”
“有。”等了会儿,梁世京低声答。
温言一愣:“那为什么胡医生上次说没有。”
“他记错了。”梁世京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找他家人干什么?”
“一是说谢谢,二是看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温言慢声说,“因为他的腺体我才能活下来,我却什么都没有为他做。”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为什么这么说?”
“没什么。”梁世京起身,“我走了,还有会。”
不是刚说没有会吗?温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离去。
接下来这段时间梁世京还是每天都来,每天都会带礼物,有时候是花和蛋糕,有时候是腕表,有时候是精致的小玩意儿。最近天气越发炎热,热浪滚滚简直教人不能出门。温言每天除了送梁望佑上学之外基本都窝在书房做袖扣,终于等到大功告成这天他早早等在家门口,眺望着道路尽头。
可是一直等到天黑了梁世京都没有来。
第68章
“是,麻烦你们在小佑活动结束后直接把他送到橡木湾,大概八点半的样子。”温言一边给保镖打电话一边频繁在家中穿梭。
天色已经很晚了,几分钟前他旁敲侧击问林亦初梁世京现在有没有在首席府,得到答复是今天梁世京根本就没去首席府,他又辗转到程琢那里,程琢沉默了很久告诉他梁世京今日身体不适在家休息。
不知为何,温言蓦地联想到梁世京苍白的脸色,还有时不时就闭眼休憩的神态。
他在家里上上下下地跑,厨房里有他做的滋补汤,一直在等梁世京来都没有关火,餐桌上有切好的甜水果也得放进冰箱不然会招蚊虫。还有他的车钥匙,在玄关翻了半天居然没找到……
心一慌,就把花瓶碰掉了。
玻璃在脚边碎裂成渣,脚踝附近的部位传来几点刺痛,伸手摸到了些许温热。他胡乱用纸巾擦了擦,然后又想起车钥匙在什么地方,急匆匆开门出去。
夜色下的橡木湾衬着幽深的地灯。
纪领事带着一众佣人远远地等在专用停车点,温言下车立刻有人上前接过他的车钥匙。
“他在哪?”温言直截了当地问。
“在卧房休息。”纪领事解释说,“没有大碍的。”
这句话温言怎么也不信,急急迈至台阶走上二楼,从电梯出来后径直往走廊最里面的卧室走,推开门梁世京却不在里面。大床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床头空空荡荡,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住过人了。他又调转出去站在明亮的走廊里,这样静默站了会儿,鬼使神差走到自己居住过半年的卧室。
温润光滑的门把手里镶嵌着传感加热器,无论在什么时间段、何种季节,它都保持26°。橡木湾有些家具来自于梁家传承,有些得益于纪领事的细致,但这个东西来源于梁世京。
这是在他怀孕那年梁世京特意加装的。
诸如此类的小细节很多:
防滑拖鞋、空气味道、随处可见的座椅、各种静音电器……
还有梁望佑刚学会走路的时候,他对家里这些紧闭的房门很感兴趣,但那时他太矮了。梁世京为他在房门靠下的位置单独给他加装了把手,还有量身定制的小板凳、小床、灯光按键的高度……
梁世京从来都不说,做得却很多。
推开门,温言闻到了一股很淡的味道,苦涩的药味混杂着冷冽的alpha信息素,廊厅末端也亮着一抹微弱的暖光。一年多过去了这间房间什么都没有变。起居室的抱枕,放在矮几下面的书。连接浴室的脚踏感应灯,摆放在书房柜子里的黏土工具,还有眼前这张淡蓝色的丝绸大床。
壁灯低悬。
梁世京阖眼躺在左侧枕头上,朝右侧睡着。
淡蓝色的被子笼在他身上,也盖着他半个下巴。暖色和蓝色交织给他的面部镀了一层柔和的光,但其实这与他的气质是十分不相称的。像梁世京这样不会呼痛、不会诉苦的人,连骨头缝都是坚硬的。他这样的人只适合黑色,如他平日穿的西装,也如他现在身上薄薄的睡衣。
温言一直盯着他的后背,眉头深深深深地皱起来,不知这样看了多久才抬脚走过去。
床头柜居然有拆封的烟盒,烟灰缸里零落地摆着两枚烟头。虽然他动作轻到不能再轻地坐在床边,但一抬眼,梁世京还是醒了。
四目相逢。
温言却什么都不想问了,看着他说,“生病了还抽烟。”
“只是偶尔抽。”梁世京嗓子有些哑,滚着涩涩的音线。
温言去摸他的额头反而被梁世京攥住手腕,这次不像挽留他不要去见宋廷那样松,力道很大地握着。
“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你我病了这件事。
“你要问责?”
难道你还要追究他们的责任?
梁世京浅浅扫了一眼床头柜的烟盒,温言大概理解他想说什么了,当着他的面把烟扔进垃圾桶,再转回脸来看到梁世京脸上出现罕见的空白神色。
“早知道这东西这么有效,当面抽了。”梁世京说。
“放手。”温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吃晚饭了吗?”梁世京不放。
“很饱。”
“吃的什么?”
“气。”
温言难得这样反唇相讥。
但可能发烧的人会感受不到脸皮,梁世京手指力道一点点松开,大拇指在他的手腕内侧摩挲,“别气。”
“好。”说是这样说,温言却一点点挣脱他的手指站起身来,刚刚脸皮还很厚的alpha这下知道急了,重新伸手却只抓到了omega一片衣袖,眼睁睁看着柔软的面料从指尖溜掉。
“别走。”
“我不想。”温言木木地答。
“我想。”梁世京垂下暗淡的眼眸,“我很想你。”
温言一愣。
梁世京是个不善表达的人,他说很想,那一定是很想很想很想很想了。于是他又在床边坐下,很突兀地问,“疼吗?”
“什么?”梁世京抬眼。
“我饿了。”温言默了默,跳跃性地说。
晚饭两人是在起居室用的,温言久违地吃到橡木湾厨师的手艺,顿时觉得自己之前做的饭菜简直是垃圾,也不知道嘴巴这么挑的梁世京这段时间是怎么下口的,当然还有梁望佑,不过无论他做什么梁望佑都是无条件肯定他的。
“吃完就会休息吧?”喝完最后一碗汤,他试探性地问梁世京,因为他觉得梁世京接下来还会继续工作。
“不了。”
“哦。”
“今天在家里住吧。”梁世京箸着筷子,低声说。
“如果不答应你会不会用不吃药威胁我?”温言问。
“不会。”半秒后,梁世京又不可思议地向他睨来,“这样有用?”
“小佑后天学校有评选活动。”温言故意绷着脸,“我要回去了。”
“让他以后再评。”
其实梁望佑这会儿已经被保镖接到,正在往这里送。
温言起了心思:“一年只有一次。”
“什么活动?”梁世京问。
“你想滥用权力?”
“先说说看什么活动。”
“模范家庭。”
梁世京蹙起眉心:“我头疼。”
温言还是绷着脸:“我知道。”
“抽烟可以缓解头疼。”
“胡医生这么跟你说的?”温言摇头,“也对,他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这下梁世京就不说话了,温言也点到为止,去浴室漱口洗了脸,然后去衣帽间换上睡衣。茶色玻璃柜里他的东西都还在,不过大批量衣物皆已应季换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