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梁望佑嘟囔着,“有天晚上我看到爸爸哭了……”
“哭?怎么不早说?”梁世京眉心猛蹙,见状就要拉车门下去。
梁望佑又说,“他是睡着的时候哭的,我看过颈环了,没问题呢。”
小alpha接受过医生专业训练,每天都会观察omega颈环是否有闪烁红灯,如果有的话他会立刻汇报给梁世京。这个“业务”并不算在间谍中工作里面,是他主动举手承担的。
“只是哭,有没有说什么?”梁世京问。
“说了,他念得是你的名字。”
话音落,梁世京本来一直是面无表情靠在椅背里,现在浑身紧绷地坐直,运着气,“你确定?”
梁望佑瞪大眼睛:“为什么要确定?我听到好几次呢!”
温言是一个性格很好的人,但却不是一个多言的人,高兴的、伤心的、难过的、痛苦的都深深埋藏在心里。他是一个不会分享的人,或许跟从小独立生活的环境有关,也侧面印证了温则成临终时那番话。
“表面看起来好说话,其实像他爸爸,都是性格刚烈的人。”
“不懂得妥协,不懂得示弱,也不懂得刚过易折。”
……
回忆浅尝辄止。
梁世京悠远地盯着前路,沉思不定的手指频繁在方向盘上摩挲,最后仿佛在心中下了某种重要决定而紧紧一握。梁望佑小脑袋瓜子是看不明白他在想什么的,但感觉梁世京好像原谅他一点了。
隔了好一会儿,梁世京斜眼觑他,“没了?”
梁望佑想了想,“你快点把车开走,明天就要评模范家庭了,这个小区有老师呢!要是他看到你占用车道会减我学分的!”
梁世京啧了声。
“快走呀!”
“我都不在评什么模范家庭?”
再说了,现在这三个人哪有家的样子?没有婚姻保障就算了,还各居一方,时不时冒个alpha竞争对手,孩子胳膊肘也往外拐,糟心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难过。
思忖半天越想越气,梁世京冷冷道,“你评不上。”
“我要回去告状,我要回去告状……”梁望佑扒拉开车门,自顾自地嘀咕。
忽地,梁世京又叫住他,憎恶地往前方几十米鲜花盛开的院子扬了扬下巴,“他呢?上门都聊些什么?”
“什么都聊,赛车,电视频道,花!”梁望佑眼睛瞪得像铜铃。
“不知道把他赶出去?”梁世京气得捋了衣袖。
“宋叔叔又不是来找我的,我为什么要把他赶出去?!”
“这么帮他说话干什么?”梁世京诘问道,“你就不知道帮我说几句好话?”
说到这里梁望佑委屈巴巴地低下头,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说,“帮你说好话,如果爸爸连我也讨厌怎么办,要是不愿意养我了怎么办,我想跟他一起生活呢……”
车厢寂静半晌。
梁世京揉了揉他脑袋,“知道了,回去陪他吧。”
两父子不敢开口的原因如出一辙。梁世京不敢把温言逼得太紧,一直在沉默中缓行,企图等温言适应了、习惯了生活再度有他的那一天。而梁望佑则是温言不喜欢什么他就绝口不提什么,他还不会曲折迂回,他才7岁。
“那个……父亲……”梁望佑犹豫着,“宋叔叔之前说等西梅成熟了要过来帮忙摘……”
院里那棵西梅树肆意伸展着沉甸甸的枝丫探出墙来,两家院子隔得这样近,说不定某天就出到那边墙去。
“让他滚。”梁世京气不顺,冷冷说完也跟着下车,嘭的一声摔关车门。
梁望佑走在前头,到了门口他用身体和手遮挡着输密码。
“用得着挡么,你的生日。”
“你管我的!”梁望佑贼精着呢,他挡住反正就不是他告诉梁世京的,梁世京自己猜出来就跟他没有半点关系呢。
也不知道一个沉默寡言一个温柔安静,这个组合怎么生出这么个小炸弹来的。小狗一样的活泼,小牛一样的莽撞,小猫一样的脾气,真是光荣继承又发扬了“父母”的优良基因呢。
厨房里,眼见热水即将烧好要下小馄饨,温言发现梁望佑还没回来,担心两父子吵得太激烈需要调和,他洗完手往玄关走,远远却听见院子里传来梁望佑嘻嘻哈哈的笑声。
翠绿葱茏的西梅树下。
梁世京双手举着梁望佑,颀长的背影掩隐在绿枝中。草坪上放着一个小筐子,里面装着满满的成果。
顺着燥热的晚风,梁望佑指挥的声音飘散而来。
“摘不到啦,父亲再举高一点呀!”
长时间托举一个几十斤重的孩子饶是S级alpha身体素质再优越也会承受不住,梁世京干脆让梁望佑骑在他脖子上。梁望佑使坏,顺手把一颗西梅送到梁世京口中,梁世京嚼了一下便吐在掌心,冷声训斥。
温言猜,梁望佑应该是故意给他喂了颗酸的。
梁世京训斥,梁望佑反而笑得开心,重新摘了一颗送到梁世京口中。这次梁世京显然不相信他了,不过到底还是接了,这颗一定很甜。
因为温言看到梁世京细嚼慢咽了很久才吐出核。
“又够不到啦!”梁望佑喊道,“我和温言要吃没晒到太阳的!”
于是梁世京再往前走了点。
这一幕实在太过美好,温言看了会儿没打扰,悄悄返回家中多做了碗小馄饨,做好后才掐着时间出去喊他们。梁望佑脸颊红扑扑的,提着两筐西梅东倒西歪地先进门。梁世京面不改色,拍了拍沾了些许灰尘的手。
“以后别让他坐在你脖子上吧?”想了想,温言提醒道。
梁世京换鞋的动作一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温言假装不知情,从置物篮里抽湿巾给他擦手,垂着眸,“吃馄饨吗?”
这是omega第一次这样直白地挽留alpha。
“吃。”梁世京肯定地答。
“不是多余的,就是给你做的。”温言又补充。
这句话貌似给alpha带来了极大的鼓舞,让梁世京忍不住向他伸出手,沿着他的手臂下滑轻轻握住他的指尖,五指穿.插.过指缝,但也只是短促地相扣了一下就松开。
“谢谢。”梁世京缓声说。
温言别开脸,快步向厨房走去。
五分钟后,梁世京和梁望佑坐在中岛台延伸出去的一体桌面吃馄饨,他就在旁边淘洗西梅。表皮乌紫带白霜的水果在他纤细的指间翻滚,根根好看到白玉似的。
很巧的是,每次抬眼他的目光都能和梁世京碰到一起。
梁望佑对父母平静表面下的暗流涌动毫不知情,坐在椅子里晃荡着小腿说:“父亲,明天你来吗?”
“干什么?”梁世京收回视线,淡声说。
“能不能给我也带东西?求求你啦,拜托拜托~”
“要什么。”
“贝壳蛋糕。”
“知道了。”
“我还以为你们今天也要一起睡呢。”梁望佑见梁世京始终没有褪下外套,“你们不一起了吗?”
梁世京呛咳了下,缓缓抬头,“问这个干什么?”
“就想问问。”
“工作积压,要回去处理。”
温言发着神,等回过神发现一大一小alpha都看着他,那模样就像是要等他发落的样子。他茫然点了下头,梁世京和梁望佑这才转回脸去继续吃馄饨。
原来不是发落,是首肯。
吃完已经算得上宵夜时间点的馄饨,这一大一小捧着各自的碗放进洗碗机,梁望佑要去看纪录片自己上楼去。梁世京没着急走,温言洗西梅他就在旁边帮忙分装。
台面放着一大一小保鲜盒,盒底垫着纯白色的保鲜纸巾。
一盒颜色乌紫,一盒颜色嫩青。
温言扣好盖子擦掉盒身沾染的水珠,把这盒乌紫色的西梅仔细装进袋中,然后也把打磨好的袖扣一并放进去。他突然有些不敢看梁世京的眼睛,一直以来都是梁世京迁就他,给他准备吃食在内的一应物品,他都很少付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