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我给你带了厨师做的蛋糕,父亲说是你以前最喜欢吃的。”
看来梁世京真如胡立所说只是小感冒……
温言沉沉地呼吸了下,见梁望佑没关车门所以他倾斜着雨伞往前走了两步,正准备帮忙关上时里面伸出一只清瘦的手掌。
温言一愣。
梁望佑小声说,“是父亲,是他送我回来的。”
在纯黑色的软皮革衬托下这只手掌显得格外白皙,温言保持原有姿势没动,梁世京也是,慢慢将手放在车内门把手。豆大的雨珠顺着漆黑光亮的车身滑落,伞幕在头顶噼里啪啦作响,但温言仿佛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瞳孔完全被眼前这双手占据。他知道他应该将车门推关,梁世京也应该将车门拉合,可谁都没有这样做,就这样静静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小毛毯从温言肩膀无声滑落,于是那只手伸出来,虽然立刻就被雨打湿了,但它没有收回而是把毛毯重新拉回温言肩上。
车厢内是一片昏暗的光景。
“下午来过电话吗?”里面响起梁世京喑哑的嗓音。
“是。”温言垂眸答,他不信胡立没有汇报。
“问我了吗?”梁世京又说。
“是,他说你病了,以后多注意休息吧。”讲完这句温言抿着唇把车门关掉,然后揽着梁望佑往家走,然而身后车门打开的动静却那么清晰。
温言脚步一顿。
“我先回家啦。”梁望佑钻出伞内一溜烟儿跑了。
在原地等了半秒温言才转身,这下梁世京也进他的伞里了。
一年未见梁世京轻减了好多,白衬衣,玛瑙袖口,黑色西裤。沉沉看人时压迫感还是那么重,那双沉而黑的双眸也一如既往,不带情绪却仿佛带着千言万语。
其实在很早之前温言就具备了跟梁世京平视的能力,现在的他不惧怕梁世京,所以他没有回避梁世京的目光。
两人就这样四目相逢无声相望,哪怕微凉的雨水砸湿了彼此裤腿。
“是胖了。”漫长而短暂的几分钟后,梁世京嘴角罕见地上扬,评价说。
温言平淡道:“你瘦了。”
“嗯。”
“病好了吗?”
“差不多。”
“谢谢你送小佑回来。”
“吃过晚饭了?”
“嗯。”
无关紧要的话在alpha和omega嘴里不痛不痒地来回,梁世京总是挑起话头的那个,温言总是默默回应的那个。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怎么突然病了?”
“工作太忙。”
“多注意休息吧。”
“好。”
寒暄的话都说尽说了,现在两人只好沉默下来。
隔了会儿,梁世京轻声问,“过得开心么?”
“很开心。”温言真心实意地答,“你呢?”
接着,梁世京又像做手术前一晚那样等很久才说话,但是他没回答开不开心的问题,而是问,“现在有没有不舒服?”
“腺体再没疼过了。”温言说。
“不是问这个。”
“那是什么?”
虽然alpha想问现在跟我待在一把伞下会不会感到恶心,但他说没什么。
抬眼,他将这栋小别墅尽收眼底。
尽管将传回来的照片看了千百遍,深知春夏秋冬分别是什么光景,可到底还是不如身临其境。
——雨打飘零的西梅树,修剪整齐的草坪,纯白色的墙面,门口摆好的户外鞋。客厅在蒙蒙雨幕中散发着温暖而模糊的灯光,小alpha躲在窗帘后暗中观察。
温言想了想,说:“以后每个周末都会让小佑回去。”
“你呢?”梁世京把相同的话术抛给他,低声问,“会一起回来吗?”
“不了,我就在家里。”
不知道是不是温言的错觉,他看到梁世京似乎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隔壁,不过梁世京没说什么,当然温言也不会追问。
“有点晚了,你要回橡木湾了吧?”
这样客气的口吻乍听只是一句正常的问询,可是在那些无法被抹去的光阴里,这句话背后潜藏着那么明显的驱赶之意。温柔是这世间最锋利的刀,割得人体无完肤见不到半点伤痕,连喊痛的理由都呼不出口。
梁世京一动不动。
温言垂眸。
他清楚梁世京有很多话想说,就像细细的雨那样毫无阻拦地往下落,可是它们没进泥土中就消失不见了。就像梁世京现在只是简单叫了他的名字,彼此却心知肚明那些未宣之于口的话头早已咽进了喉咙。
温言也有想过梁世京会说什么,可是他们之间总是有那么多的先决条件。虽然彼此曾屈就过,可就是没有同频的时候。说相逢恨晚也好相逢恨早也好,总之那些年爱得乱七八糟,恨也恨得乱七八糟。
如今再见面就像刻舟求剑,年年再不胜当年。
温言平静说:“回去吧。”
很久之后,梁世京向他迈出半步,在大伞下保持着十分友好的距离,他忽然抬手温言立刻避开了。他以为梁世京要来摸他的脸颊,因为这个动作梁世京在以前对他做过很多次。可梁世京要做的不是这个。梁世京只是再次帮他拢了拢毛毯,低声说,“知道了。”
第61章
从门廊到车边这段短短的路,alpha没有走快也没有走慢。
于是细如牛毛的雨水很快便沾染了他的发梢和肩膀,然而西装走线密集,颗颗水珠晶莹地附着在纯黑色的面料上,饶是光线暗淡却散发着莹莹的亮光。
伸手拉车门之时,alpha等了会儿。
庇护的伞面并没有如期而至来到头顶,身后远远的那扇大门反而刚刚闭合,那柄伞已经挂在门口挂钩上。旁边温暖的客厅窗帘一闪,小alpha也消失不见了。
玄关处,温言慢条斯理换鞋子。
“温言……”梁望佑刹停在隔断处,露出半张脸期期艾艾地喊。
“怎么啦?”小毛毯还是被雨水沾湿了,温言假装很认真地在柜子上叠起来,垂眸问。
“父亲走了。”梁望佑小声说。
“嗯。”
“你怪我吗?”
温言动作一顿,放下毛毯走到梁望佑面前,蹲下来摸摸他的头,“当然没有,他哪里都可以去,如果你想邀请他来家里也可以。”
“不会的。”梁望佑说,“这是我和你的家。”
“但是……”温言苍白地措辞,却想不到如何正确回答梁望佑这句话。
梁望佑已经被他和梁世京之间无法弥补的关系荼毒了,潜移默化中梁望佑把橡木湾和小别墅分得很清楚。橡木湾是三个人的家,小别墅是两个人的家。小别墅梁世京不能来,所以哪怕下这么大的雨,温言也没有邀请梁世京进来坐坐。他们只是在外面说了几句简单的话,不像以前在橡木湾那样相谈带笑,更不像在边境大桥上吵得那样激烈。像两个陌生人那样说着简单的话,生疏到令小alpha害怕,明明这两人是他最亲密的人啊。
“他也可以来……”温言苍白地解释着。
“知道了。”梁望佑露出牵强的笑。
回橡木湾三天他其实很少见到梁世京,梁世京通常待在自己的卧室里,医生们总是一趟一趟地进去,但梁世京始终没有出来。他本想告诉梁世京温言原谅他了,让他好好道个歉。老师说道歉之后对方就会原谅你了,你们还是好朋友。于是在回来的路上他这样讲了。他并不清楚梁世京和温言关系这么差是因为哪件事,但他隐隐约约能察觉到是因为自己,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怎样做才能让温言和梁世京的关系好一点。
很忽然地,梁望佑一点点红了眼睛。
“怎么了?”温言大惊。
“温言,你会怪我的。”梁望佑瘪着嘴,没由头地说。温言赶紧去抱他,拍着他的肩膀哄没事没事,没有怪你,明天让他到家里来玩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