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个。”梁望佑马上无声地哭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眼睛滑落,身体绷得紧紧的,时不时就抖一下,像是被什么吓到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从小也不是个爱哭的孩子。温言手忙脚乱抱起他往沙发处走,摸他的额头问他是怎么了,然而体温正常一切安好。又赶紧拿出手机给橡木湾打电话,梁望佑回去是不是受委屈了?还是听别人说了什么?
梁望佑按住他的手,哽咽说,“温言,我饿了,有点害怕……”
温言迷惘了,颤声道,“梁世京是不是骂你了?”
可梁世京怎么会呢?梁世京讲话是难听,但除了梁望佑自身犯错梁世京从来没有对梁望佑说过重话,那厚厚一本的相册就是证明,梁望佑被养得这么好就是证明。
饿了与害怕有什么关系?
“告诉我好吗?”温言轻轻说,“为什么会害怕?”梁望佑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撒泼,把头埋在他颈窝,“你不要问我……”
滚烫的泪水打湿了肌肤,温言喉咙也酸成一片,他抱着梁望佑低声轻哄。梁望佑也很好哄,拍拍他的背,然后再像梁世京之前做的那样把他抱起来在客厅里走动,一会儿梁望佑就不哭了。十几分钟后,温言以为他睡着了,结果低头一看,没想到梁望佑正睁着通红的眼睛在看他。这双眼睛与梁世京高度相似,沉黑的瞳仁儿,薄薄的眼皮和狭长的眼尾。这样自下而上的角度就像梁世京在掉眼泪,那么地悲戚。
“想不想吃东西?”温言强忍着问。
“想。”梁望佑点点头,搂住他脖子的手这才肯松开一点。
明亮的厨房里,沸水翻滚出道道转瞬即逝的白气。温言做了两份宵夜,他其实没有吃晚饭,怕梁望佑回来的早知道他吃过会伤心,会觉得自己没有等他。
清淡的汤碗里浮着薄皮馅儿大的馄饨和翠绿青菜,两人并排坐在中岛台前,各自面前一个碗,各自捏着一个白瓷勺。
“好吃吗?”温言说。
“好吃。”
梁望佑情绪还是有些低落,平常坐在高椅爱晃腿,今日一板一眼地坐直。
“回去有没有看到小海獭?”
“有看到,它长得好胖了,它的妈妈快驮不动它了。”
温言淡淡一笑:“你也长得好大了,我也快抱不动你了。”
热气腾腾的碗后,梁望佑怔怔眨了下眼睛,与梁世京阔别一年多见到梁世京也是这样说的。
“长这么高了……”梁世京微凉的手掌按在他的头顶,低声道。
温言没发现小alpha的异常,细嚼慢咽吃着馄饨说,“希望我们小佑长慢一点,再抱久一点好不好?”
“靳述就是因为长得太快他妈妈都不愿意抱他了。”梁望佑小声吐槽。
见他终于有点笑脸,温言捏捏他的手臂,“害怕了?”
“没有。”梁望佑皱起小脸。
“噢。”温言随口说,“让你父亲抱吧,他肯定抱得动你呀。”
吃过晚饭两人洗完澡各自睡下,到了夜阑人静的时候温言还是没有睡着,脑海里总是反反复复想起梁世京离开的背影,他身上的雨水那么落寞,他整个人是那么的消沉。
睡不着,温言干脆爬起来拧亮台灯,借着昏黄的灯光翻看起书来。
这本书源自一部很老很老的电影。
故事是一个名叫瑞克的男人在战乱年代的异国他乡开了间酒吧,瑞克是当地炙手可热的人物。酒吧生意很好,无论是警长还是混混遇到麻烦都来找他处理。虽然故事背景动荡不安,但在这动荡不安中最普通的的一天,瑞克的酒吧迎来一位相逢恨早的故人。
异国他乡重逢,瑞克对这位故人恶语相向。
哪怕瑞克在深夜里喝酒,偷偷喃喃自问,“世界有这么多酒吧,你却偏偏走进我这一家。”
后来回忆闪回,瑞克一切的怨恨都有迹可循。原来两人曾经约定一起生活,可故人食言了,悄然走了。瑞克独自在大雨滂沱的车站等了很久很久,等来的只是一封决绝的信件。
彼时瑞克还太年轻,不懂太决绝反而显得虚伪。
后来随着误会解开,瑞克舍弃了一切换来故人生存的机会,那时他又喃喃自语,“纵使时光流逝,我对你的爱与日俱增。”
最后的最后瑞克望着天空说,“永志不忘。”
这个经典的故事温言曾在五年前看过,当时怀孕的他抓心挠肝想知道结局,但梁世京回来了。梁世京抽走他手中的书瞥了眼,淡淡说,“看这么伤感的东西做什么?”彼时温言也太年轻,不明白梁世京为什么给这本下“伤感”的定义,直到现在才恍然知晓原因。他愣愣地盯着尾篇的白纸黑字出神良久,缓缓闭上疲惫的眼睛。
身在床上,梦里却回到了那座大桥……
萧瑟的冷风呼呼地从脸颊刮过,漫山遍野都是白色的雾气,看不到前路也看不到身侧。可是温言知道自己后方的桥面上站着谁。是梁世京已经把枪对上了梁望佑的后脑勺,他已经在掉头了,可是车子怎么也不能返回到梁望佑身边。温言急得频频刹车,然而车子反而更加急速地前行。
渐渐的,距离让后视镜里面的一切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忽地,耳畔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枪响,黑鸟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地盘旋,后视镜却在这一瞬间变得清晰起来。梁望佑头顶炸开一团大大的红色血雾,凛冽的冬风一吹便尽数湮灭,他在这团红色烟雾中软软倒下,砸在地上的声音却是那么的清晰,把温言也砸碎了。小alpha的头颅后方开出一朵极尽艳丽的花,红色的液体从他耳后汩汩流出。
温言目眦欲裂,不得动弹也发不出任何尖叫。
梁世京就那样无动于衷地站着,在后视镜里冷冷看来,同时缓缓抬手对准自己太阳穴……
“回来。”梁世京冰冷地命令道。
“回来!”
“回来!!”
“回来!!!”
温言浑身一颤,呼吸急促地睁开眼睛。
就在这时卧房忽然轻轻响了下,他立刻拧灭灯将手放在紧急呼叫的按钮上,只要摁下按钮保镖就会收到消息立刻赶来。但很快他又把手放下了,因为这道脚步声十分熟悉,是梁望佑。
等到梁望佑即将走近温言怕吓到他又重新拧亮台灯,光线立刻充盈了房间,梁望佑的脚步也立刻停下。温言气喘吁吁地半坐起来,捂住很痛的头。梁望佑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晚上起来上完洗手间就会来他的房间睡,所以他没有动,等梁望佑像往常那样自己爬上床。
可今天有点不一样,梁望佑明显没有睡意蔫蔫的样子,他很清醒地站在原地。
“过来呀。”温言强撑着招招手,嘘声道。
梁望佑双手背在身后,忐忑地喊他名字。
“怎么还没睡,做噩梦了吗?”温言定定神,掀开被子欲下床。
“不要过来。”梁望佑倏地大喊。
温言顿时僵住,不可置信地扭脸。
接着梁望佑不安地动来动去,他赤脚站在地毯上,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睡衣。背在身后的双手环到身前,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指,跟几个小时前一样眼睛马上红了。
“你会不会怪我……”
“温言……你会不会怪我……”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怪你,但是怎么了?”温言小心翼翼地问,尽管他不知道梁望佑所谓的“怪他”是指什么。
梁望佑更加纠结地搅动着手指,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动静。
“是不是尿床了?没关系的。”头疼都不重要了,温言耐心说,“把床单换掉就好了,今晚我们一起睡觉好吗。”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梁望佑抹了下眼角,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了。
“那是怎么了?慢慢说,没关系,无论发生什么都没关系。”温言继续引导,“还记得吗,每个人都会犯错的,只要取得对方原谅就好了,没关系的小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