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徒步,但并不是找寻出口,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前行,只知道自己不能后退。
真冷啊。
林熄想。他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但又莫名认为这些事情没有记起来的必要。
他漫无目的的在鹅毛大雪中行进,雪落在他身上,有种奇异的冰凉感,他走了很久,却又好像原地踏步,他知道这是一片没有尽头的荒原。
直到有人问他:
“你想去哪儿?”
他忙于赶路,说:
“我不知道。”
“我陪你。”对方说。
“我说,我不知道。”林熄告诉他。
“我知道。”对方的声音在风雪中有些朦胧:
“我说我陪你,林小猫。”
“林小猫。”
“小首席。”
“林熄!”
林熄脚步倏顿,刹那间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不知为什么,对方的声音忽而变得急切,又显得小心翼翼,刚才朦胧的声音此刻近在咫尺:
“……林熄?”
刹那间,天旋地转。
风雪变得扭曲,爱人的呼唤是哗然的地动山摇,是铮铮然山崩地裂,穿越亘古与无尽。
荒原如同一张被揉皱的白纸在林熄眼前飞旋,旋即被撕碎,被扯烂,鲜红的血液即刻注入梦境。
从束缚中脱身的刹那,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喧嚣沸腾,抽动的手指被另一双手覆盖,掌心温热的触感传递对方同频的心跳。
纤细的手指下意识地空抓几下,握住了贺硝的手。
下一刻,林熄睁开眼。
“董事长醒了!”
“九尾首席,董事长醒了!”
“姜医生,你快来!”
耳边即刻传来纷杂的声音,各类仪器滴滴作响,林熄感觉自己被固定在病床上动弹不得。
病房外来往的人影交错,人声隔着墙壁发闷,林熄迟缓地转动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眼珠。
这时,有人拢住他依旧发烫的手,略带沙哑的声音从侧上方传来,穿过了一切喧嚣与嘈杂,在死亡气息弥漫的病房里显得无比安心:
“林小猫,你醒了。”
第192章 37分56秒
“……辐射极大的影响了您的身体。对细胞衰竭的抑同时抑制了辐射的初期症状, 但实际诱导了极期的加快来临。”
“全身性病毒感染源来自辐射点附近,变异体血液中受辐射变异的病毒,这些病毒有1-2天潜伏期, 属于新型病毒, 不具传染性, 由于没有先例, 在第一次手术中并未被注意, 导致后期感染。”
重症监护室中, 电子女声温和地说:
“不过,由于防护服阻隔了绝大部分的辐射,您的基因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目前情况已经稳定。”
“心跳骤停37分56秒后恢复, 昏迷293个小时后苏醒, 没有任何不可逆脑损伤, 以您的身体基础状况来看,这是个奇迹。”
刚苏醒的病人精力有限, 九尾汇报完就离开了, 留下林熄在病房里休息,此后一周,他都需要留在ICU里观察,如果没有问题, 才能转回普通病房。
林熄的思绪还有些混乱, 病房里静了几息,直到温热的触感传来, 贺硝握住了他全身上下唯一一处没插管子的左手无名指。
林熄嗓中发不出声音,只是看着他,乌黑的眼珠蒙着一层灰雾, 没有光彩。
贺硝轻轻摩挲他的指节,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
寂静半晌,贺硝站起身,俯身亲了亲林熄的额头:
“好好休息吧,林小猫。”
***
林熄的恢复速度比医生们料想的要慢一些,虽然醒过来,但意识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摩涅莫绪涅带给他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散,林熄对于时间与空间的认识变得扭曲,有时候在现实,有时候又低声自语,仿佛灵魂在另一个世界与已故的亲人对话。
贺硝看着一堆仪器上指标一次次从波动变为平缓,又达到新的峰值,林熄在病床上挣扎、流泪,被过去与回忆绊住脚步,在虚妄与现实中不断穿梭。
九尾告诉贺硝,这是林熄潜意识里不愿意面对现实、不想回到现实的体现。
不过有神农氏与蓬莱的治疗加持,林熄恢复速度虽然慢,但依旧在好转。
在ICU躺了10天后,林熄的各项指标逐渐稳定,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转入了普通病房。
“这几天辛苦你了,你没怎么睡觉,这里交给我们吧,我与九尾首席会24小时监护林先生的情况,你现在可以睡个好觉了。”
140层病房外,姜成穿着白大褂,对贺硝说。
从前他是林熄的主治医生,这次林熄性命垂危,他同样是林熄的主刀医生。
医院光洁的墙壁映照贺硝的脸孔,连续十几天没怎么合眼,被疲倦与担忧一同折磨,强悍如贺硝,此刻也显出深深的倦怠,脸上全是胡茬,放在大街上跟流浪汉似的。
现在林熄转入了普通病房,贺硝终于能放下心,也知道自己的精力已经到达极限,点头同意。
姜成给他开了一间医院附近的酒店房间,贺硝离开后,姜成进入病房查看林熄的情况。
“恢复速度虽然慢,但很稳定,这就是最好的。第一次手术时我们已经成功将您的细胞衰竭症状抑制住,将其限制在了最小范围内。”
“这次虽然出现危急状况,但好在衰竭没有继续扩散。之后只要定时接受治疗,这个范围还会进一步缩小。蓬莱医疗中心正在加快研究彻底消除此种病症的方法。”
这无疑对林熄来说是个好消息。他的眼球衰竭因为拖了太久没有治疗,亚特兰蒂斯之行令衰竭直接扩散到左眼,险些双目失明。
这种情况下,完全恢复已经不太可能,能够控制住,甚至能够持续缩小衰竭的范围,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次真是感谢神农氏。”林熄虚声说。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姜成微笑道。
“我想知道。”林熄微微抬眼:“那束玫瑰是……”
只见病房另一端的桌面上,赫然摆着一大捧红玫瑰,看得出来这捧玫瑰曾经开的十分旺盛。不过过了这些天,即使有最好的营养液,人工培育的娇贵玫瑰还是有些枯萎。
鲜红的花叶变成殷红色,如同浓稠的血绸缎在桌面缓缓流淌,在洁白的病房中落下夺目一笔。
“是您的男友带来的。”姜成说。
“赫拉的花园。”林熄轻声说。
“我对玫瑰没有太多的研究,但我知道冬天的玫瑰十分难得。”姜成道:
“他带着玫瑰闯进来,我们都吓了一跳。在您昏迷期间,他一直没有离开,守在重症监护室,几乎不眠不休。我们想劝他去休息,但他不听任何人的。”
林熄抿了抿唇,沉默不言。
“不打扰您休息了。”
姜成下午还有手术,先行离开,留下林熄一个人在病房里。
神州今天是个晴天,苍穹已经基本修复,窗外的日光倾泻进来,空中花园的腊梅在雪中灼灼,晴空湛湛,一切又恢复到了原先的宁静。
病房里很安静,林熄注视着那束玫瑰,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傍晚,窗外云霞似火烧,门口传来响动,舱门打开,贺硝走进来。
“晚上好,林小猫。”
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张脸孔,林熄才发觉自己对贺硝的脸竟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贺硝刮了胡子,洗了脸,浑身干干净净,摆脱了ICU中胡子拉碴的形象,又变得赏心悦目。
但十几天的疲惫不是一两个小时的睡眠就能弥补的,贺硝虽然洗干净了,但浑身上下透露着浓浓的疲倦。
尽管如此,贺硝见林熄没反应,他还是以尽量轻松的口吻问:
“怎么了,不会不认识我了吧?”
林熄还是没说话。
漆黑的眼珠静静地注视着贺硝,贺硝却一反常态,没有和他对视,两个人几乎没有任何直接交流,贺硝说话都像是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