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有严重的自杀倾向!”祁曜说。
“自伤行为是精神疾病会出现的症状之一,但是否有病和自伤行为没有直接关系,也就是说精神疾病患者可能会存在自伤行为,但是有自伤行为的人也不一定有病。”
医生听了祁曜描述的感情经历,揣摩地说,“患者很可能是为了吸引他人注意,对人际关系进行控制,从而产生了自伤行为。”
吸引。
控制。
祁曜带着无比复杂的心情,给宿煜办理了出院手续。
宿煜的手伤有些严重,还是没办法大幅活动,但是他的精神状态和气色都不错,不像前两天那样迟钝恍惚,犹如脱胎换骨一般,让祁曜又想到了曾经的宿煜,那个虽然“病”着,却始终意气风发的宿煜。
他确实不像是一个抑郁的病人。
也是,如果宿煜真的有病,那世界赛上怎么可能打出那么逆天的操作,怎么可能拿到冠军fmvp,毕竟不管是抑郁症还是精神疾病,都一定会对人的反应能力和思维带来影响。
一时间,祁曜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还是难过。
还有两天过年。
宿煜从医院离开便急着要回家,他在江海市有房子,是他爷爷留给他的一套海景老洋房,离医院大概半小时的车程。
祁曜送他回家,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他忽然有点儿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宿煜。
如果真的是假抑郁,为了控制人际关系,吸引某人注意,那这个“某人”到底是谁?
祁曜握着方向盘的五指不由得紧了紧,是他,还是那个被宿煜放在心尖上的路向南?
空气实在太过安静,祁曜耐不住这样压抑的氛围,放起了歌。
歌声的前奏响起没两秒,就听见宿煜的声音从后排传来,很轻,“在医院我跟你说的所有话,你可以都忘掉。”
“有真的有假的,真真假假,也挺没意思。”
“不如不听。”
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在那自说自话。
祁曜心里暗骂了一声,他压根听不懂宿煜在说什么。
心里这样想,嘴里就脱口而出,“你想说什么,哥,我真听不懂。”
祁曜烦躁得要命,称呼这一句哥,是他对宿煜最后的耐性。
宿煜没再说什么,扭过头去看车窗外的风景。
车子停在宿煜家门前。
祁曜临别前在宿煜的手机上留下自己的号码,抬起头,直视着后者的眼睛,“不管有什么事,大事还是小事,都可以打给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点霸道,带几分狂放不羁的痞气。
宿煜听完之后,笑了一笑,他没说话,淡然平静的神色,既像是默许,又像是不以为意。
祁曜看着他一个人离开的背影,和即将到来的新年格格不入,几次三番想叫住他一起过年,可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门砰的一声关上。
宿煜背抵着门板,一点点蹲下身。
如果是出于私心,他当然是想把自己整个人都交到祁曜手上。
可是当他看到对方真的甘之如饴,愿意接纳他的一切的时候,他又觉得,这不公平,对祁曜不公平。
祁曜如今是众星捧月的电竞圈顶流,前途一片光明。
而他,是随时都会失控的精神病。
想到这儿,他心口不自觉地发闷,躯体症状凸显出来,垂在身侧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
药效居然这么快就过了。
宿煜撑着膝盖费力地站起来,坐到沙发上,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药盒。
盒子打开,是一个很袖珍的注射器,和一瓶透明液体,是美国新研发的一种短期特效抑制剂。
这种药可以在注射后一段时间,完全抑制身体机能和脑电波的紊乱,但是具有耐药性,从最初的一次维持几个月,到如今只能维持不到一天…
药物的副作用非常大,不仅会损伤脏器,还会致使患者出现记忆紊乱的现象。
以宿煜现在的身体状况,再用下去身体肯定会出事,但是当他面对精神检查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用了。
他宁愿祁曜认为他是一个柔弱不能自理、几度自杀未遂的假性抑郁患者,也不愿意祁曜知道,他爱的那个人,是个随时都会失控伤人的精神病。
——他有严重的精神疾病。
——他的伤和K1无关。
路向南冷冽的声音响起,从四面八方朝他包围,空间被压缩到极致,趋于一个核,在最后一瞬爆裂开来。
——说,说你爱路向南,否则就别想出来。
——说!!!
宿煜神经陡然一绷,他剧烈地喘息,魔怔地将那纤细的针尖对准手臂上青色的血管,用力扎了进去。
“啊…”他疼得仰起脖子,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压抑地痛吟出声。
心脏剧烈跳动,过了很久很久,才逐渐落得平稳,宿煜终于在一片纯粹的黑雾中瘫倒在沙发里,就像是一摊失去流动性的浊水。
砰砰砰—
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宿煜,开门宿煜!”是祁曜的声音。
砰砰砰—
“哥!开门!”
第20章 应激发病
宿煜的住宅,是个带花园的二层别墅。
祁曜拍着门喊了好几声,里面都没有动静,他有点儿慌,抬头看了看高度,酝酿着想从侧面爬上露天的阳台…
咔嗒—
门就是这个时候,从里面打开了。
只启过窄窄的一道缝隙,宿煜手扶着门框,缓缓地抬起了头。
“怎么了…”他带几分迷茫,站在那儿,冷白的肤色透着股萧瑟的凉意,和冬日的阳光如出一辙,“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外面的自然光有些刺目,迎面照在他的脸上,一时间模糊了五官的棱角,映入眼底的,只有一双沉郁的黑眸。
祁曜有好几秒钟的时间,都没有动。
他定定地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宿煜的身上,从头看到脚,轻轻地抽了口气,“你做样子给我看是吗?”
“什么。”
“你哪里难受?”祁曜似乎真的生气了,他不客气地往前走,逼得宿煜一步步往后退,进屋后直接反手关上了门。
面对着比他高出一点儿的宿煜,祁曜气场也丝毫不弱,他眼神中带着审视,一字一句问,“手疼?胃疼?还是哪里疼?”
“我没…”
“宿煜,别再搪塞我!”祁曜打断他说的话,伸手从宿煜的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怼到他面前,“我都听到了,你刚刚在干什么,你明明就不舒服。我不管你是真抑郁还是假抑郁,但是你身体不舒服,至少也应该跟我说吧!”
“哥,我不是外人!”
手机上,显示通话中。
宿煜怔怔地看着屏幕上跳动的通话时间,这才后知后觉,祁曜用他的手机留下号码后就按下了拨号键,接通后直接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这算是…监听?
宿煜皱了皱眉,忽然感到一阵锥心裂骨的剧痛,贯穿他的身体,好像要将他生生撕扯成两半。
一时间,他不愿意去思考,祁曜出于何种目的,将这个开了通话的手机放到他口袋里。他只能看见这件事情残忍的本质——祁曜为了能掌控他的一举一动,原来也可以不择手段。
原来人都可以不择手段。
没有例外。
连祁曜,都不值得信任,都一样会算计他。
唯一的一束光从世界熄灭,毫无预兆。
砰—
宿煜倒地的一瞬间,太过于突然。
祁曜伸手去捞,没拉住,眼睁睁看着他笔直地栽倒在地…
“宿煜!”
宿煜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手抖,腿也发颤,他在地上蜷缩作一团,方才还情绪淡然的脸上出现了异常惊恐的神色,侧着脸大口大口呼吸。
那是祁曜第一次见到宿煜发病。
之前宿煜在他面前一拳砸碎镜子,虽然举止出格,但起码意识清醒,祁曜只是有些许的震惊,却并没怎么感到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