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此刻,恐惧悄无声息地遍布四肢百骸,连心跳都紊乱成一片。祁曜将宿煜从地上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急得声音都跟着发颤,“宿煜,宿煜你…你怎么了?”
“你药呢,你有没有药!?宿煜!”
声音再大,宿煜都好像一点儿听不到似的,他呼吸格外的乱,每一口气都很短,很急,嘶哑的喘息声寻不到丝毫规律,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
祁曜用胳膊撑着他的后颈,另一只手掏手机要拨电话,手指还没触碰到屏幕,就见怀里人猛地翻过身,从他怀里扑倒在一旁的地砖上。
手机也跟着被撞飞出去两米,祁曜甚至来不及去捡回来,就听见宿煜抱着头歇斯底里地叫了一声。
啊——
祁曜这辈子都忘不了宿煜的那声惨叫。
脊梁发颤,遍体生寒。
宿煜开始哭,他侧着身趴在地上,在抽搐中哽咽,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失焦的双眼中滑落下来,一边哭一边抬起缠着绷带的那只手,病态地去掐自己的脖子。
脖颈的血管骇人地鼓起来,隐隐透着紫青。
“宿煜!宿煜!!!”
祁曜唤不回他的理智,索性采取强硬的措施。他骑到宿煜身上,掰开那抓在脖子上的手指,将他两条胳膊死死地按在地板上,就那么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是祁曜,哥!你看着我!!!”
宿煜终于冷静下来几分,他软绵绵地歪着头,脸侧和肩颈浮出了一层又一层的虚汗,脖子上的伤痕,正在缓缓往外渗着血。他意识不清,眼神依旧空无一物,还是在发抖。
“冷…冷…”
祁曜终于听见几个字,从沙哑至极的喉咙里挤出来,宿煜满脸是泪,像是承受了莫大的痛苦和委屈。
冷?
祁曜折腾一通,浑身都是热汗,这屋里不知道是地热还是暖气,给的很足,估摸能有三十度。
可就是这么高的温度,宿煜还是觉得冷?
祁曜暂时想不了那么多,他见宿煜不再挣扎,便把人从地上扶了起来,谁成想后者却一把抱住了他。
那力气大的惊人,带着种近乎病态的依赖,箍得祁曜动弹不得。
他将头抵在祁曜胸前,瑟缩着喃喃出声,“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有人吗…”
“开门…”
怀里的人筋疲力尽,一点点平静下来,昏昏沉沉地靠在祁曜的怀里,微弱地喘气。
祁曜抬起手,慢慢地抚摸宿煜后背凸起的脊骨,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哥。”
很安全,也很温暖。
“别怕,没事了。”
他把宿煜抱到床上,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然后坐在床边看着后者的睡颜。
一边看,一边艰难地拼凑着宿煜只言片语间吐露的信息。
冷。
有人吗。
开门。
——我们需要知道,他经历的创伤,到底是什么。
他猝然间想起亭和医生的对话。
“患者发病的时候,有什么躯体症状。”
“他会发抖,很害怕,身上起皮起鸡皮疙瘩,手脚都很僵硬。”
宿煜的情况,摆明了不是假性抑郁,而是真的有严重创伤,祁曜下意识地撇过视线看向不远处的门,这种天气,开门,只会更冷。
除非…人在外面?
人在极寒之中,与温暖仅一门之隔。
…
祁曜的第六感一向很准,他将自己的推测和亭说了一番,怀疑宿煜的创伤和“冷”有关系,后者恍然之间想起来一件事。
K1俱乐部有一个冷库,用来储藏酒水和蔬果海鲜之类的杂物。
亭:“煜哥说过,他从小就怕冷,然后路教练开玩笑说,如果他犯了错误…”
“就把他关到冷库里。”
第21章 首次面诊
恢复清醒时,宿煜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
他嗅着安神香薰淡淡的雪松味,有些迟钝地眨了眨眼睛,感受着模糊景象点在眼前慢慢聚集在一起。
那是一道微黄萧瑟的夕阳,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白墙上,留下一道突兀又空洞的光亮。
屋子里没人,他坐起来的一瞬间,脑袋传来剧烈的神经痛,眼前也跟着黑了几秒。也就在这几秒的时间里,他快速捋了一下发生过的事情。
他出院之后被祁曜送回家,然后他打了精神抑制剂,再然后,祁曜出现在了他家,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宿煜完全想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自己好像是很难受,哆哆嗦嗦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后背都是黏腻的,整个人像是躺在下雨天泥泞不堪的路上。
宿煜抬起手撑着额头,又缓了好一会儿,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干爽舒适的睡衣,袜子也被人脱了下来,规整地摆放在床头。
空气中隐约飘来饭香,宿煜踩着拖鞋下楼,一眼看到厨房里的身影。
暖黄色的灯光勾勒出挺拔的轮廓,祁曜背对着他,腰间系着围裙,握着刀有节奏地切着菜。
他歪着头,一条腿斜着,就算是这么居家温馨的一幕,祁曜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散漫和不羁,还是显露得淋漓尽致。
饭桌子上摆着已经做好的红烧肉,宿煜的目光微微凝滞了片刻,径直走进厨房。
祁曜正在切土豆,闻声停下手头的事,他看向宿煜,盯着他发白的面色,眼底透出担忧,“你醒了,还难受吗?”
宿煜摇了摇头,看着案板上整齐摆放的蔬菜,“你还会做饭?”
祁曜疑惑地抬了下眉,“我一直会啊,你是不是忘了,我之前就经常做饭,带去网吧跟你一起吃,你还夸我做的好吃。”
“啊…”宿煜似乎有那么一点印象,但是太过于模糊,他想不起来了,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声。
若有所思地顿了顿,他又问祁曜道:“我的衣服,是你给我换的吗。”
“嗯。”祁曜倒是不避讳,转过头切完剩下半个土豆,云淡风轻地动了动嘴唇,“你出了一身的汗,后背衣服全都透了,我怕你不舒服,给你从头到脚擦了一遍,换了身睡衣。”
擦了一遍。
从头到脚?
宿煜不自在地舔了下嘴唇,感觉嗓子有些干涩,莫名的发烫,便赶紧扯开了话题,“你这,是做的什么菜。”
祁曜看了他一眼,用菜刀指着案板上的两小堆蔬菜,“青椒、土豆丝,青椒土豆丝。”
“我记得我们家好像没有青椒。”宿煜帽子依然有些混沌,看着眼前这一幕,总感觉很不真实。
“是,你家不光没有青椒,没有土豆丝,什么都没有,这些,那些,都是我在美团上买的菜。”
祁曜说着指了一下不远处的冰箱,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哥,你家的冰箱,多久没有插电了?”
宿煜的瞳孔骤然缩了缩。
祁曜放下刀,他转过身,背靠着橱台,抬眼注视面前的人,“你其实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对吗?”
宿煜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没有血色,他下意识地垂眸躲闪,近乎偏执地阻止着那些过去的回忆入侵大脑,“祁曜…”
他状态不对,几乎是一瞬间就打起了寒颤,嘴唇都开始发抖,祁曜赶紧住了口。
“不说了,对不起。”他伸出手抱住环住宿煜的身体,轻轻抚摸他的背,“我不说了,你别怕,哥。”
宿煜被祁曜扶着坐到餐桌前,喝了一杯温水,过了好半天,身体才从异常中恢复过来。
他这才悲怆地意识到,由于他频繁地注射QK抑制剂,短期内,这个药已经发挥不出原本的效果了。
没有应急的药物,他更加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炸,伤人伤己。
好在面前摆着一桌丰盛的菜肴,虽然没有任何食欲,但宿煜看着花花绿绿的菜色,也感受到了一点儿久违的开心。
他好久没被人这样用心地照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