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对待战损军虫的待遇可见一斑。
夏尔接着问:“最后一次精神力检测结果?”
“狂躁指数79%,接近危险阈值,医生说,如果再得不到安抚,我可能会彻底疯掉。所以害怕的话,现在走还来得及,我只给你一次机会逃跑。”
夏尔抬起头,直视着梅塞:“我从来不做逃兵。”
梅塞咬紧牙关,与他对视,莫名有压力。
“那么,梅塞长官。”夏尔放下光脑,从医疗箱里取出镇静剂:“为了观察你的情绪,我要摘下你的面具了。”
梅塞的机械手指突然扣住夏尔的手腕:“不,我拒绝。”
“不可以拒绝。”夏尔直截了当地说,“我要看着你的脸,观察你的每一个表情,不论是愉悦的还是痛苦的,你不可以瞒着我,这是你作为志愿者的责任。”
梅塞愤怒地喘息着,可是他腿又不能动,双手又被夏尔抓住,他剧烈的挣扎着,却在夏尔贴近他的刹那,整个虫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受不了夏尔衣领里传来的温暖的蜜味。
那会让他……模糊掉与夏尔的界限。
然而摘下他面具的瞬间,夏尔的呼吸微微一滞。
“……怎么?”梅塞喘了一口气,把他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冷漠地说,“被你的杰作吓到了?”
夏尔没有回答。
他伸手触碰梅塞脸上的疤痕,指尖感受到凹凸不平的触感:“这是……”
“紫竹星域的离子风暴。”梅塞的声音很平静,“你炸毁蜂巢主舰时,能源舱泄漏腐蚀液,把我的脸弄成了这副模样。”
夏尔的手指僵住了,“我不知道你当时就在那艘船上。”
“疼吗?”夏尔轻声问。
梅塞愣了一下,随即冷笑起来:“少将这是在关心敌人?”
“只是职业习惯。”夏尔收回手,从医疗箱里取出消毒棉,“安抚师需要了解患者的身体状况,你别多想。”
可是梅塞看着夏尔熟练地调配药剂,突然说道:“你知道吗?我每天夜里睡不着觉,梦见的都是你。”
“我每夜都看着你是怎么站在指挥舰上,冷静地下达轰炸命令的。”
夏尔的手微微一顿:“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恨你。”梅塞的声音很轻,“我每天都会重播那段战场纪实的影像,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仇恨。”
“夏尔,我是为了杀死你才活到今天的,我的命早就是你的了。”
梅塞沉声说,“你安抚不了我,你可以滚了。”
夏尔沉默着,将调配好的舒缓药剂注入注射器:“躺下吧,我需要检查你的身体状况,放松,可能会有点疼。”
梅塞没想到夏尔的决心这么大,居然对他的怒骂装听不见?直到夏尔的指尖触碰到他的脊椎,他那一刹那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夏尔能感受到那些扭曲变形的神经束,以及金属义肢与血肉连接处的敏感带,“这里……”
夏尔轻轻按压某个节点,“有感觉吗?”
梅塞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夏尔这才注意到,梅塞的耳尖泛起了不自然的红晕,看来是有感觉的。
“疼?”夏尔问。
梅塞仍然不配合回答,夏尔却明白了什么,收回手,语气平静:“看来你的神经接驳很成功,痛觉和快感传导都很敏感,我可以进行安抚了。”
梅塞猛地转过头:“你是在嘲笑我吗?”
“只是陈述事实,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你不必自卑,尤其是在我面前。”夏尔拿起注射器,“现在,请放松,我要注射舒缓剂了。”
当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梅塞突然抓住了夏尔的手腕,他的手指冰冷而有力,但夏尔能感觉到他在微微发抖。
“好了。”夏尔站起身,“这支舒缓剂里有我的费洛蒙,虽然我没有给你吃我的蜜,但我想你也不会想吃的。”
“所以,梅塞长官,流程已经走完了,我应该离开你家。”
“流程……”梅塞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喘息,“你以为安抚是这么随便的事吗?随便扎几针就会好?没那么简单。”
他盯着已经站起身的夏尔,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我要你细细品尝失败的滋味,我要你也求生痛苦,求死也痛苦。”
夏尔停在门口,没有回头。
梅塞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金属质的颤音,“你知道评分标准里有一条“安抚对象满意度”吗?”
他打开光脑,光屏自动投影在空气中,上面赫然显示着未提交的评分表,满意度一栏是E级。
“夏尔,我对你不满意,很不满意。”
“现在回来,坐下,继续安抚我。”梅塞的声音很轻,却像锁链般沉重,“或者你可以试试,看看联邦交通部部长的差评,会不会让你直接掉出前一百名。”
夏尔深吸一口气,转身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你想要什么?”
梅塞不语,却推动轮椅来到窗前。
夕阳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血色,机械义肢的阴影在地面上扭曲如怪物。
“知道吗?”他抚摸着膝盖上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这双腿疼起来的时候,我会反复看你下达轰炸命令的录像。”
“你当时穿着笔挺的军装,站在舰桥上说——瞄准能源舱,三连发,不留任何活物。”
“你明明就看见我在那里,夏尔,你够狠。”
夏尔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你知道的,那是战争,而我是一名军人,在我面前说对敌人应该仁慈,难道不是对我的侮辱?”
“否则你以为我在夸奖你吗?”梅塞一字一顿地说,“现在,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对我道歉。”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风吹过窗户的声音。
夏尔走到梅塞面前,单膝跪地,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与轮椅平齐。
“对不起。”
这三个字让梅塞的复眼骤然收缩。
折断脊梁。
跪地求饶。
真心道歉。
夏尔都做到了。
“现在的我不再是少将,对你而言,我只是普通的蜜虫。”
“我向你道歉,仅代表我个人,向你的荣光致敬,你是一位优秀的团长,如果我拥有你这样的下属,那将是我的荣幸。”
青年的语气温和而谦逊,让梅塞突然觉得。
自己的坚持没了意义。
“滚,”梅塞却捂着耳朵,低声怒吼,“你给我滚,离开我的家,我不需要你道歉!”
夏尔反而轻轻握住他冰冷的手指,“我给你唱首歌,你听吗?”
梅塞紧闭着嘴唇,把嘴抿到青白色。
他的触须缓缓晃动着,夏尔见他没拒绝,轻声唱起一首边境星球的古老童谣。
那是阵亡将士的安魂曲,也是新兵营里用来安抚噩梦的摇篮调,他经常给弟弟唱这个,还是第一次给虫子唱这首歌。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时,夏尔起身离开。
这次梅塞没有阻拦。
夏尔站在门口,背影对着梅塞,想了想,他还是说:“这段时间我只有你一个志愿者,没有其他的安排,梅塞长官,好好休息,我还会再来找你做第二阶段的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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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梅塞才从门口离开,转着轮椅,回到了书房。
光屏上显示着已经提交的评分表。
【第1次安抚满意度:S】
他撕碎了那份原本要打最低分的草稿,手指颤抖着,抚过藏在抽屉里的相框。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夏尔。
他还记得那一天的情景,少年穿着雪白的军校制服,从典礼台一侧走上台阶,全场掌声雷动,而他戴着优秀军校生的勋章,在军校的毕业典礼上敬礼致词,声音冷冽而严肃,一如他的成绩一样平稳。
那一年,他们一样的年纪,梅塞伪装成人类,进入帝国第一军校学习人类的军事理论,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