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是那一届学生里的佼佼者,他是那样吸引视线,以至于连他一个虫族都知道夏尔,夏尔却不见得会记住某一个同学。
他一直把夏尔当作偶像,当作天边那一颗最闪亮的星星。
也曾,把偶像的一句夸奖,当成毕生追求的目标。
今天他被夸奖了。
确实在已经反目成仇的多年后。
“......混蛋。”
梅塞猛的把相框扣在桌上。
他红着眼,推动轮椅,来到墙边的金属柜前,输入一串密码。
柜门无声滑开,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全息记录仪,每一台都标注着日期和战役名称。
星历214年紫竹星域战役。
星历215年北境要塞防御战。
星历216年……
梅塞取出最旧的那台,接入数据端口。
全息影像在空气中展开,夏尔阿洛涅站在舰桥上,黑发被舷窗外的炮火映成暗红色。
“瞄准能源舱,三连发,不留任何活物。”
影像里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
而这无数盘录像带,都是夏尔的战斗纪实片,甚至还有一些是夏尔上学时候留下的实战录影,边缘已经泛黄,无疑被翻看过很多次了。
梅塞抚过自己残废的双腿,光脑突然弹出提示音,打断了他的沉浸。
【星网热议:#次等虫母选拔赛黑幕#】
【热门评论:夏尔阿洛涅这种战犯也配当安抚师?】
梅塞的复眼骤然收缩成危险的竖瞳。
他调出参赛者名单,锁定那个发表恶评的雄虫ID。
是来自月蚀邦的一个低级军官,貌似是夏尔的黑子,在新网上发布了很多条诋毁他的言论,最后一条留言是:
【我只能给夏尔打E级评分,他不配。】
梅塞眯了眯眼。
……
机械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速敲击,一封加密邮件瞬间生成:
【匿名:】
【更改你的评分。】
【否则下次战役,你的腿会真的需要机械义肢。】
【你不配给他E。】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梅塞突然低笑起来。
这笑容漠然,狰狞,无奈,苦涩。
更多的,是兴奋。
与夏尔重逢的兴奋。
他看向柜子里夏尔的影像,那个永远挺拔如松的军人,永远不会知道,有虫正在暗处盼着他跌落天穹,输的一败涂地。
轮椅碾过地上散落的迷迭花瓣,梅塞来到窗前,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扭曲的枷锁。
“夏尔阿洛涅。”
他对着虚空举起酒杯,复眼倒映着星空。
你把我变成这样,就别想轻易摆脱,和我一起堕落吧,哪怕,你是圣洁的星辰化身。
-
一通联络打进来,是月蚀邦的领主西瑞尔。
西瑞尔看着身边的兰波,慵懒一笑,“别生气嘛,梅塞阁下,我的子代不懂事,我已经处理他了。”
梅塞低沉的声线有些颤抖,“客气了,西瑞尔阁下。”
西瑞尔以为他在生气,“听说你今天见到夏尔了?”
“……”
“别误会,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我是向你递出橄榄枝的,有没有兴趣做个交易?事情成功的话,我可以帮助你做一件事。”
折断夏尔的翅膀,让他也尝尝被囚禁的滋味吗?
“好。”梅塞沉声说,“你知道,我要的只有一个人。”
“夏尔。”
“成交。”
-
兰波皱起眉头,清冷的少年,眉尖渐渐染上一丝戾气。
“西瑞尔。”他说,“你敢碰我哥哥,我跟你拼命。”
“小兰波,长大了,知道抢蜜虫了?”
西瑞尔轻笑,“怎么,你也和我一样,想睡你哥哥?”
第33章
兰波一拳打在西瑞尔脸上,将西瑞尔围困在办公椅里,一道闪电伴随着他的身体压下,窗外大雨。
他举着锋利的虫肢,抵住西瑞尔脖颈的大动脉,又问了一遍。
西瑞尔的回答仍然没有更改。
“兰波,你很棒。”
西瑞尔舔了舔嘴角的血,笑得放纵。
“你跟你哥哥一样不讲道理,蛮横跋扈,如果让你留在银棘要塞,那对虫族来说绝对是一个噩耗,变成雄虫是最好的选择。”
“不用你来提醒我。”兰波高高扬起下巴,冰冷的视线横扫过绯红蜻蜓的脸。
他看见那双猩红瞳孔中自己的脸——半张脸已经虫化,漆黑的面骨狰狞而嶙峋,像山峦起伏,尖利的牙齿裂开唇角,一直开裂到耳朵根;
而另一半脸仍然十分白皙,如同清晨露霜下的薄雾,黑浓而卷长的眼睫毛轻轻地垂落下来,遮盖住半边瞳孔,眼睛里的凶戾藏都藏不住,竟然比虫形的半张脸还要恐怖:“还有,少提我哥哥,别揣测他的什么样的人。”
西瑞尔笑着点点头,“不管他是什么人,都是罪人。”
兰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如果西瑞尔不提到哥哥的话,他绝对不会突然虫化。
他已经彻底成为了雄虫,有的时候,他甚至在怀疑自己到底还是不是人类。
一定不能让哥哥知道,所以他必须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能在哥哥面前变成丑陋的虫族。
于是,西瑞尔看见暴虐的少年缓缓变回了俊秀的模样。
“想通了?”西瑞尔笑着说,“放开我,孩子,你想要什么,星球?城池?堡垒?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在你哥哥面前说我两句好听的话,一切都可以谈。”
兰波松开他,冷漠的说:“你做梦,我现在就要去见我哥。”
西瑞尔恢复了微笑的模样,从光脑里调出一张月蚀邦的地图,“你哥就在这,你可以去找他。”
“你……让我走?”
在兰波的理解里,西瑞尔不过是挟持他用来和夏尔谈判,现在这是几个意思?
西瑞尔弯眸一笑,“把你带进虫族来就是我的任务,现在我任务完成了,也是你该离开的时候了。”
西瑞尔从文件堆里取出一张通行令,递给他。
“拿去吧,别弄丢了哦,有了它,你可以免办手续自由出入邦境,以最快速度安全到达月蚀邦,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兰波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迟疑地接过。
西瑞尔却笑着说:“小兰波,别害怕,我不会害你,因为我们一定会再见面,你相信我吗?”
兰波没有回答,三步跃到窗边,一纵身就飞入欧若拉邦倾盆的大雨中。
窗户就那样敞开着,西瑞尔慢条斯理地将窗子合上。
-
大门被推开,吱呀一声响。
夏尔离开了梅塞家,转身走进喧嚣的长街里。
夜风微凉,吹散了他身上残留的迷迭香气。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脑海中仍回荡着梅塞那双充满恨意与痛苦的眼睛。
“夏尔,我是为了杀死你才活到今天的。”
夏尔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夜空。
繁星如织,月光如水。
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在军校时读过的一本书,《虫族社会结构与心理分析》。
书中提到,高等虫族的情感远比人类想象中复杂,仇恨与爱意拥有共生性,虫族对特定个体的强烈情绪往往与深层依恋共存,二者在神经递质层面甚至共享同一条传导路径。
也就是说,仇恨与爱意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当仇恨成为执念,它便不再是单纯的恨,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占有欲。人类常误将虫族的信息素反应简单归类为“情欲”或“敌意”,实则高等种能通过精密调控费洛蒙,伪造出与真实情感截然相反的表象。
他们的大脑也会使特定记忆随时间推移愈发鲜明,虫族可以一直等待着复仇,哪怕在数年甚至数十年后,他们不是记仇,而是生理上的无法遗忘。
夏尔垂下眼睫,轻轻叹了口气,心情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