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翩歌:“还有呢?”
萧琨与景翩歌的眼中同时散发出靛蓝色的光芒,笼罩了郑庸全身,郑庸知道自己不可能再隐瞒,又道:“在完成穆天子分派的任务后,刘先生要以萧琨为人质,找到您……您的下落,换得狰鼓,用大司命笛,唤醒天山中的死者,取得……姑墨、库车、高昌……届时等待天子令,沿沙州入关,为……为……”
萧琨心脏剧烈跳动,郑庸最后道:“……为一年后,天魔复生,集结部队。”
这与倏忽的预言完全一致!至此萧琨不再怀疑。
“知道得还挺多。”景翩歌说,“你还知道什么?”
郑庸颤声道:“没有了……小的……不知道。”
“他曾在刘先生身畔当差,”萧琨沉声道,“一定听到了不少。郑庸,我给你一个机会。”
郑庸已是死人,否则此时定汗流浃背。
“你认识赢先生么?”萧琨问。
郑庸点头,答道:“刘先生的任务是抓走项弦,带回智慧剑;赢先生的任务,是取得心灯;秦先生的任务,是抓李潮生……”
景翩歌抬手,沙地中幻化出一个石棺,郑庸的声音顿时变了,连滚带爬朝向萧琨,知道他是唯一一个有希望赦免自己的人,连声道:“我还知道秦先生曾前往开封!要以天子所赋予的种子,再造一个宋帝!”
萧琨:“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天子需要足够的戾气……”郑庸见景翩歌动作稍停,马上将魔将们的计划卖了个干干净净,又道,“要戾气,就势必要屠城!西域这点人还不够,须得在中原开战。取代宋帝后,他们要让宋帝发动战争,杀掉足够的人,才有充盈的戾气,让天魔转生!”
萧琨总算明白了,回忆起他与项弦在秭归的分歧,穆天子根据上一世的经验,判断他们或将分道扬镳,他来西域,而项弦与潮生回开封,抑或他们一同来西域。无论哪个选择,秦先生都将成功地把赵佶调换为一名魔人……这感觉实在太怪异了。
“不要将我关在蛆棺中!”郑庸又爬到景翩歌面前,哀求道,“景将军!是小的错了!小的不该背叛您!刘先生来的时候,小的也没有办法!小的愿意朝您发誓!再也不背叛您了!”
“饶了他,”萧琨突然说,“我要他带路。”
虽不知自己的父亲有何手段,但看郑庸那哀求的惨状,这必然是比死还要狠厉一万倍的折磨。
“你还不是本族首领,”景翩歌淡淡道,“待你攻陷神宫后再说此事罢。”
但听那语气,已仿佛有了松动。潮生又问:“蛆棺是什么?”
“曾经身为同袍,复又背誓,”景翩歌对潮生,倒是很客气,解释道,“将被关入装满魔蛆的石棺中,沉入大地深处,无法再入睡,永恒地受苦。”
萧琨抖开镇妖幡,当着父亲的面,喝道:“收妖!”于是又将郑庸收了回去。
景翩歌说:“去救你的同伴,还有一年,天魔就要降临了。”
萧琨不再多言,骑上骸骨战马,朝着北方奔驰而去。
“你不去么?”潮生问。
景翩歌做了个“嘘”的动作,神秘地眯起眼,指指天顶,摆了摆手指。
潮生:“?”
虽不明其意,但潮生总隐约觉得,这也许与“宿命”有关。乌英纵当即变幻为巨猿,一手捞住潮生,让他坐在自己侧肩上,与斛律光一同追着萧琨而去。
地渊神宫内,空空如也,所有石棺开启,战死尸鬼在刘先生的带领之下,走得一个不剩。
这就走了?项弦简直难以置信,他确认了地宫内的情形,发现再没有战死尸鬼留下,整个地宫中的人跑得干干净净。片刻后,他撮指于唇间,打了个唿哨。
阿黄从高处的通道内飞下来,落在他的肩上。
“萧琨呢?”项弦问。
“我不知道。”阿黄答道,“你昏过去后,我只能跟着你,藏在你背后进来的,险些被你压扁了。”
项弦来到洞壁前,四处生长的巨花感应到他的接近,马上张开花瓣,舒展花苞,项弦一把捏住阿黄,把它拖回来,免得被花苞吃进去。
“你在紧张什么?”阿黄说。
项弦:“我哪儿紧张了?”
阿黄:“你在揪我头顶的毛!每次你一紧张,就开始揪个没完。”
项弦:“……”
项弦只得放开阿黄,试着用缩地穿墙术,画出符文,手中镣铐却发出紫黑色的光芒,开始收紧。
项弦大叫一声,被勒得手上破皮出血,自己颈部那枚铁圈还在飞快收拢,于是马上撤掉了法术。
双手手腕、双脚脚踝、脖颈上,五个铁环全部显现。
“这玩意儿能禁锢住法术,”项弦说,“环本身倒不难开,关键身边没人,萧琨在就好了。”
项弦不敢再催动灵力,左看右看,又抬头眺望。
“你上去看看。”项弦说。
“别想了,”阿黄说,“孔道出不去,全封死了。”
项弦撤去法术后,颈圈总算松了点,他调整颈圈位置,直着脖子,很是难受了一会儿,转身前往高处台阶顶端的座位,一脸坦然地在刘先生的王位上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手肘撑在石椅扶手上,手指抵在一处,望向底下成千上万的空石棺。
“不好办啊……”项弦自言自语道。
数息后,项弦的脑袋直往下沉。
“喂!”阿黄用翅膀拍了他一耳光,项弦惊醒了。
“我很困,”项弦道,“现下已是晚上了罢。”
洞中不知日夜,项弦已连续一天一夜未曾合眼,实在困得不行。
阿黄:“现在是睡觉的时候吗?”
“先联系萧琨看看,”项弦强打精神,说,“希望应声虫能用。”
阿黄疑惑道:“你确定要用法力?”
“坚持一会儿,未必就勒死。”项弦手指触碰凤蝶,将袖口凑到面前,瞬间全身的法力铁箍感应到法力流动,开始收紧。
“萧……琨……”项弦吃力道。
大漠中,深夜时分,世间唯有星光,北面高耸的天山山脉正在黑暗之中沉睡。
“我等鬼族,奉天女旱魃为神。”景翩歌的声音仍在耳畔回响,“上古之时,旱魃超脱生死之道,拥有尸仙之力,凌驾于天地脉转生的规则之外。秦晋之后,战死之千万英灵,因一场覆盖神州沃土的浩劫,被蚩尤改造,阴错阳差意外重生,最终初代鬼王带领我等,归附于旱魃,获赐时光中的永恒。
“但这永生是诅咒,抑或赐福,千年万年来,又有谁能说清?鬼族挣脱轮回束缚后,所付出的代价,就是失去体会生老病死、爱与恨的资格,永远活在生前的回忆中。
“鬼族蔓生出诸多分支,曾有一支为东军,驻守于敦煌雅丹,而后跟随妖王离开西域,进入中原,拱卫妖族圣地。而我等所率领的西军,则留在了西域,世代看守宿命之轮,直至它失窃那天……
“……我离开西域,前往中原,寻找宿命之轮的下落时,遇见了来自昆仑的乐晚霜。昔年乐晚霜为调查仙实失窃之事,下凡进入红尘,遭遇服侍天魔的凡间组织‘墨门’,她察觉到天魔的转生之劫,其背后因果错综复杂,于是赠予我一枚摘自句芒的绿叶,赋予我短暂重现的人生,让我得以在红尘中行动。
“如是,我才以人类的身份,结识你的母亲。”
静谧的长夜里,萧琨回头看,眼中带着茫然。潮生已困得趴在乌英纵身上睡着了,而斛律光,仍在不知疲倦地奔跑。
“歇会儿罢,”萧琨突然道,“对不起,是我太焦急了。”
“我也想尽快救回老爷,”乌英纵说,“我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