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梦华录(13)

2025-09-27 评论

  “那是什么?”萧琨蓦然睁开双眼,看见撒鸾手中出现了一把小巧的青铜匕首,撒鸾提防地看着萧琨,发出野兽般的含糊吼声。

  萧琨以手一抹,解开了撒鸾的噤声术,走上前,说道:“你从何处得到这东西?”

  撒鸾马上横过匕首,说道:“别过来!”

  萧琨伸手,说:“把它放下!这是一件邪物。”

  那匕首似乎有许多年头,上刻饕餮纹路,匕柄处乃是一只狰狞的兽头,通体散发着极淡的黑气。

  那是魔气!萧琨一眼便认出这绝非撒鸾能持有之物,定是有人交给了他,短短顷刻,无数念头闪过,结合洪府小厮所言……那个前来带撒鸾出门的中年男人……

  撒鸾却道:“听得见么?!先生!快来救我!”

  萧琨伸手虚抓,喝道:“你在施什么法术?!放手!”

  撒鸾无论如何不松手,但那终究是徒劳,萧琨一使力,撒鸾紧抓着匕刃的手指被划出一道口子,血液倏然迸射。

  黑气轰然爆破,萧琨将匕首扔到一旁,冲向撒鸾,要挡在他身前。然而在撒鸾背后,一股黑云陡然迸发,将撒鸾卷住,径直后扯,黑云之中,发出了嘶哑的狂笑!

  萧琨没有再不顾一切去抓撒鸾,生死关头形成的直觉促使他下了一个精确的判断,必须先打败面前的对手,绝不能轻敌。

  萧琨退后少许,左手按唐刀,右手抽刀!

  萧琨疾射向那团黑气,而撒鸾已主动躲向黑气之后,喊道:“都别动手!是自己人!”

  萧琨手中唐刀蓝光闪烁,冲向黑气,平地卷起一道气劲,霎时间平原上的乱石在黑气的驱使之下,尽数形成陨石群般的暴雨,朝着他飞掠而来。

  萧琨横持唐刀,发出怒喝,双手持刀顺劈,一道靛蓝色的刀光形成月弧轰然爆射,不远处的石山断裂、倾塌。

  “等等!等等啊!”撒鸾情急吼道,“师父!听我说!”

  黑气聚集为人形,一名高大男子终于现身,上前,抬起手,匕首平地飞起,回到他的手中,他又转身,将匕首交给了撒鸾。

  “他是赢先生,”撒鸾说,“他是来帮我的!”

  萧琨打量那从黑气中走出的男子,沉声道:“魔气,你是魔?”

  那名唤“赢先生”的高大中年男子身穿斗篷,虽然挡住了面容,但身材魁梧,隐约有一股霸者风度。他的身材笔挺,身上并无兵器,左手戴着一只巨大的青铜夔形护手,令他的一臂显得粗大而沉重。

  在他的身周,黑气四处席卷,最终被收去。

  “森罗万象,传说中来自昆仑的神刀,”赢先生道,“你只得其一,另一把呢?”

  萧琨的目光挪到自己的唐刀上,再抬眼,望向撒鸾。

  撒鸾紧张至极,说:“萧琨,你走罢,不必再为耶律家效命,从今往后,你自由了。”

  萧琨一声不吭,握刀之手不断颤抖。

  “赢先生会协助我复国,”撒鸾说,“他有许多得力的手下,他不顾忌杀伤,你也不必再带着我这个累赘。这些日子里,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谢了,师父,你是个好人。”

  萧琨却道:“回来,撒鸾,回来!”

  撒鸾倏然又喝道:“不!我意已决!”

  赢先生沉声道:“你还很年轻,不知红尘间事,大到国破家亡,小到蝼蚁生灭,俱早已铭刻在宿命的巨轮之上。”

  萧琨的气息陡然提升,他侧过身,右手紧握唐刀刀柄,左手按在刀刃上,全身燃起了青蓝色的火焰,那火焰光度不住攀升,犹如一轮炽日,即将把他焚烧殆尽。

  “……任凭你有通天宏力,亦不得更改。”

  “但天魔宫可以。”赢先生轻描淡写的声音从黑气中传来。

  一声震彻天地的怒吼,萧琨左手随着挥刀一刻而迸发出靛蓝色的血液,血祭之下,唐刀化作闪破夜空的巨电!

  那一刀近乎破开空间,赢先生正释放出黑气,席卷起撒鸾即将离开,刀气随后而至,轰然撕开一个缺口,现出幽暗地底深处的景象。

  赢先生色变,黑色漩涡卷起,萧琨却已转瞬间到了面前,撒鸾大喊一声,张开双手挡在黑气漩涡前,萧琨若不收手,那一刀就要将撒鸾斩成两半。

  短短瞬息,黑气漩涡一卷,爆发出冲击,将萧琨推向大地,空中的一切都骤然消失。

  “当啷”一声,唐刀落在身侧。

  萧琨吐出一口血,跪在地上,看着自己的佩刀。

  东天旭日初升,光辉万道,照耀着荒芜的平原,温柔地落在萧琨身上,空旷的荒野上,只有萧琨一声愤怒至极、声嘶力竭的咆哮。

 

第7章 开封

  大旱的第二年里,项弦离开佛宫寺,轻骑快马,沿大同府一路南下。

  北方大地在春季时杂草丛生,夏季则千里焦土,地脊龟裂;到得秋季野草倒伏,田间颗粒无收。过不得多久,狂风吹来,白雪将把饿死的百姓与土地一同温柔地覆盖。

  北地连番战乱,诸多百姓拖家带口,往南方逃荒。

  沿途总能遇见衣衫褴褛的人围着沸腾的大锅,项弦没有多问锅里都有什么,经过流民的聚集点时,便将身上带着的最后一点食物散给他们。

  除此之外,他也再没有办法了。

  南下之途接近终点,他终于看见了田间的草垛,庄稼有了收成,山峦也有了几分绿意。

  深秋时节,开封。

  抵京的一刻,项弦只有一个念头:总算到家了。

  卫州门外全是吵吵嚷嚷的货商,还有不少拖家带口、进城来赏花的百姓。项弦骑在马上,交出腰牌让守门卫兵查验。

  “项大人回来了啊。”

  “哎。”项弦道,“北方走一遭,脱了层皮般,到处都在闹饥荒,太难了。”

  离京前正值开封秋老虎肆虐,几场雨过后,秋意姗姗来迟,笼罩中原大地。龙亭湖畔的秋菊开成了花海,花色以明黄最多,点缀正红与橙黄色,与大簇金红色的枫树相映。

  曾有色目商人说:大宋的都城,乃是以黄金所造。

  官家却不这么想,道君皇帝嫌金银太俗,白玉太素,非繁花与山水幽景不足以绘出清平盛世。

  于是汴京之用色繁复,乃历代之最,整座都城一如当朝天子笔下的绘卷。

  金铜之座飞檐一片乌金,贯穿全城的大路官道青石板上乃是墨灰。龙亭湖连着开封大大小小四百八十池,泛起翡翠色泽。诸多府邸上胭脂红的门,鸦青色的瓦,满城晚枫,与雌黄的菊海交织于一处,配上那秋高气爽的万里晴空,当是色彩之极致。

  上之所好,下必劳心,想必为了从万岁山上能看此景,相公蔡京没少费心。

  城南刚凿开了运河,役工们正朝岸上卸南方来的嶙峋奇石,官员春风满面,于码头处谈笑风生,想必这一趟下来,赏赐不会少。

  项弦绕过码头,往集市上去,将马匹拴在市外,汴河两岸,市开十里。项弦早已轻车熟路,从望火楼下小巷内穿过,前往酒肆沽了半斤桂花酒,又去宋嫂家档。

  “项大人又亲自来买鸡啊,”掌案满脸笑容,迎了出来,“里头坐还是带回去吃?”

  “来一只金鸡,”项弦说,“包好带走。刚回京,赶着回家歇会儿。”

  “剁不剁?”

  “唔。”项弦饿得要命,看着掌案的取下悬在案前的烤鸡,闻着剁开鸡肉的香气,不禁想推翻先前决定,坐店里先吃了再说。

  金鸡皮如披金,肉如白玉,油脂满溢……不行,得抵住诱惑,人生在世,无时无刻不在与七情六欲作斗争。

  “饼呢?要不要?”

  “来四张,”项弦又道,“多放葱。”

  “好勒!”

  趁这当口,项弦又去巷子对面,让掌柜的撕一个卤羊头,包一份素菜卷子,回身提了金鸡,快步到得集外,飞身上马,回家享受。

  禹王台下,天色渐暗,远远能看见鼓楼。项弦放慢马速,从大道转进另一小巷,此处家家炊息,灯火璀璨,欢声笑语伴着丝竹管弦之声传来,乃是汴京富贵人家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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